千里萋草,尽头终将是无法回头的地方。
只是那里也不是安全的。
谢家眼下的光景实在堪忧,每日都会有人砸门讨债。一开始只要大门紧闭便能将那些人磨走,渐渐地却发展成为谢家姐妹不露面卑躬屈膝的恳求,那些人便绝对不会离开。
也没有哪里不对,她们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应该道歉的,理所当然应该怀有负罪感的。
谢红药翻遍了从前的账本,一直未能找到解决债务的办法。谢青芙一面应付着外债,一面抽空到账房去,一同帮忙处理债务。
处理债务的时候,会越来越频繁的想起年少的沈寂。
她年少时曾与沈寂整日整夜的玩在一起,即便是迫于谢榛的人监督回了房间,半夜也总会摸到沈寂的房门口,偷偷的挠他的门,再用抽泣一般的声音一直叫他的名字。
“沈寂……我睡不着,我想跟你一起。你把门打开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现在她觉得有多绝望,那时的她便有多喜欢他。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同他黏在一起,以至于再怎么冒险,再怎么失去分寸,好像也变成了甘之如饴的一件事情。
那时的沈寂总是想着避嫌,最终却仍旧是拿她没有办法。
谢青芙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泛着黄的灯光下,黑发披在肩头的少年缓缓的拉开门,摸摸她冰凉的脸,再将一件外衫披在她的肩头。她一面冲他笑起来,一面偷偷的侧头去闻衣裳上他的味道,像只偷嘴的猫。而他则是几不可闻的叹出一口气,拉了她的手,将她带进房间里。他的掌心有些凉,她却下意识的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连一刻也不想放开。
他总是需要挑灯夜看谢榛交给他的账本。而她一进他的房间便不想离开。为了多与他待在一起一些时候,她只能装模作样的也拿起账本来看,一面看账本,一面拿着一窍不通的账目前去缠他。他拿她没办法,只能一遍一遍的将账目解释给她听。谢青芙总觉得他是认真的想教自己些什么,所以也就嬉笑着记下了。这样一日一日的累积下来,她竟真的也学了些真本事。
如今每一次看账本,谢青芙仍旧会想起沈寂。是他教会她这些事情,她理所当然忘不了他。
只是那些事放在如今的谢青芙眼里,却只余下无尽苦涩,半分的温柔也不曾剩下了。
☆、 枯黄(九)
这一日空气里透出醉人的温暖,谢青芙与谢红药在账房中琢磨了一整日的账本,直到晌午过了方歇了一歇。
阳光清明如玉,透过屋檐前斑驳树影落在地上,细细碎碎的洒了一地。
“你要用些饭吗?”谢青芙放下手里的账本,揉揉眉心看向谢红药。谢红药双唇泛白,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一手支着头一手握着本微微皱起的账本,视线在陈旧的字迹上逡巡而过。
很显然,比起还债来说,口腹之欲在她看来已经不是什么大事。
“赵家的那笔钱,又来催了么?”谢红药道。
“方才来叫过门。”谢青芙心中压抑,却仍旧点了点头,“赵老爷投进谢家祥祯钱庄的那笔钱似乎是碍于谢家面子,千方百计凑来的。我想他是觉得谢家要垮了,现在不抓紧机会拿回这笔钱,以后大概都没有办法拿回去了。”
谢红药微微皱了皱眉,视线仍旧没有从账本上离开:“这几日清出的旧账里,倒有几笔还得起赵家的债。先收回这几笔钱,还上赵家的,再将该卖的都卖了,还上景阳城那些富商的。钱庄内的钱暂时不能动,即便是跪在他们的面前求饶,也务必请他们多宽限一些时候。”
谢青芙再次点头,拿了桌上那几本账本,仔细对过后又找出当初签订的契约,正要迈步出门,却听谢红药声音中染上了欣喜:“青芙姐姐,且慢!”
谢青芙回过头去,却见她从厚厚的账本中抽出一张泛着黄的纸张来。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这一看便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谢青芙迈出谢府的后门,身边还带着小心翼翼的半绿。两人拣人少的路走了许久,又穿过七八条巷子,才在一家酒楼前停下了脚步。
谢青芙抬头看着酒楼匾额上的“福瑞”二字,又将手缩回袖中摸到那张字条,心中这才有了些底。
其实她是很怕的,怕得袖中的手指都在瑟瑟发抖。然而一个人没了惧怕的资格,自然也就没办法再因为害怕而选择逃避了。她得勇敢,她必须勇敢。
在心中反反复复念过同一句话之后,谢青芙对半绿轻声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能在外边儿等我,不准进来。即便是听到我被人骂了,不准反驳。”
半绿咬着嘴唇看着她,用力点了点头:“半绿……知道了……”
谢青芙轻吸一口气,这才迈步走进福瑞酒楼。一进门便有两名店小二殷勤的迎上来,但谢家败落在景阳城实在不是什么秘密,看清谢青芙的脸后,店小二的脸色极快的阴了阴。其中一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他身旁另一个小二手疾眼快的拉住了。
“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