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是冷的,他在床沿坐下,指腹触摸榻上的纸页,他的侧脸在这光线里仍旧显得脆弱苍白,“你本该有机会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知道,他指的是她在那本游记上标注过的每一个地方。
游山玩水,那是她曾经的向往。
“我不是和缈缈说好了?”
戚寸心在他的身边坐下来,“我们一起去,才最开心。”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戚寸心捧住他的脸,轻轻地亲了一下他的眼睛,他的睫毛颤啊颤,只是气息稍乱的顷刻间,她又将他抱得很紧很紧,靠在他的怀里说,“乱世里的山河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要看,就看太平盛世,海晏河清。”
他有点发怔。
隔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伸手回抱她,双臂越收越紧,他的下颌抵在她的发顶,他的呼吸很轻,“戚寸心,你知道我不会总是这样好心的。”
他这样的人,一点也不良善。
将星危山的地图给她,放她离开,已经是他此生最为艰难的一次让步。
“你来,也许会和我一起死。”
他提醒她。
“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戚寸心抬头,认真地说,“我已经借来了南疆军,他们很快就会抵达月童。”
谢缈闻言,眼底平添几分惊愕。
他的目光也不知落在哪一处,手忽然就攥住她的手,她从没用那只手来触摸过他的脸,一直都在宽大的衣袖下遮掩着。
替他系丝绦时,他也仅瞧见过她左手的手背。
然而此时,因为他忽然攥住她的左手,那样大的力道迫使她舒展手指露出满掌的伤疤,只有被蛊虫蛰咬过的伤口愈合后才会有这样红如朱砂的疤痕。
他的神情骤然变化。
“戚寸心,我有我的打算,谁让你做这些事的?”
他的力道失了控,握得她手腕生疼。
“你要是有十成的把握,你会把星危山的地图给我吗?”戚寸心忍着疼,没有挣脱他,“你要是真的那么有把握,你会告诉我,等不到就不必等吗?”
他的手指松懈了些,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微抿着,一言不发。
“缈缈。”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离开的时候,让我等你来接我,可是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等,我很害怕,我怕我一等,就会等你一辈子那么久。”
“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在这儿,就算是死,我也舍不得你孤零零地去死,你要相信我,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再苦再难,我也很开心。”
“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不想一个人长命百岁。”
她永远是这样,一定要这样坚定地安抚他的不安,她从来不吝啬于一次次地向他表达,在她眼里,他一直都那么好。
好到她不在他身边这段日子,她一直都那么想他。
她的每一字都那样深刻地落在谢缈的心上,可是脑内时刻折磨他的疼痛仿佛在他心头温澜潮生的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内殿里骤风香的味道太浓,更刺激得他一时呼吸艰难。
“告诉我,谁做的?”
他的指节逐渐收紧,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戚寸心的声音变得那么轻柔,“南疆已经答应与你我结盟,我已经答应他们的大司命,要是我们能够拨乱反正,便要与他们永世交好。”
“缈缈不可以出尔反尔。”
她说。
“是你答应的,不是我。”
他的声音带有几分郁冷。
“我们是夫妻,我答应了,就等同于你也答应了。”
她说着,注意到他额角轻微的细汗,她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更为苍白了,她凑近些,察觉到他的呼吸也变得短促。
“缈缈!”
鼻间满是骤风香的味道,她没忘记小九当初送她的镂空银香囊带给他的折磨,她反应过来,忙想打开正对床榻的那一扇窗。
大约是窗户被人从外头锁上了铜扣,她怎么也推不开。
情急之下,她只能拿来一旁架子上沉重的木质摆件,用力地砸窗。
但铜扣太紧,她怎么也砸不开。
“姑娘,您让开些!”
外头传来子茹的声音。
戚寸心忙往床榻另一端缩了一下,只听得外头重击声响,遮掩天光的窗被子茹从外头砸开了,大片的冷风骤然灌进来,带着冷冽的,雪的味道,驱散屋内缭绕熏染的浓郁香味。
戚寸心扶着他迎着窗棂靠近,让他靠在她的双膝,焦急地说,“缈缈,呼吸。”
他像是一尾濒死的鱼,倚靠在她的怀里许久,才从迎面袭来的风声里摆脱那种扼住他咽喉的窒息感。
冰凉的雪花飘落在他的眼睫,她轻触他的睫毛,指腹的温度融化了雪粒,他轻抬起眼,看见她的脸。
在一片烂漫的天光里,她的轮廓都被这样的光影减淡。
她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