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莺语怎会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沈老太太的不满,她逛戏园子的时候,经常看见有人看高兴了往台上抛银钱,到了沈家,便以为看戏也该如此。可她忽略了,这是沈家,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的戏园子。
幸好是程睿在台上反应及时,否则于莺语的赏钱只怕会酿成大祸。
下台之后的程睿刚接过吹笙送来的茶水,还未来得及饮上一口,程班主就匆匆赶来:“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啊?”他懊恼跺脚,“老太太要赏你,还不快去老太太跟前领赏谢恩?”老太太点名要程睿去,这对程家班来说是莫大的荣幸,程班主自然着急忙慌要找程睿前去谢恩。
“班主,公子还没喝上一杯茶呢。”吹笙冷不丁出声,让程班主吓了一跳,这吹笙怎么每次都是悄无声息的出来。
吹笙都这样说了,班主不好再催促,讪笑着让程睿喝了茶,这才带他去沈老太太面前,在路上仔细一想,才觉得方才吹笙言辞之间有多无礼,话语中虽然是在维护程睿,可实际上根本没把他这个班主放在眼里。一想到这,他就有些窝火,可现下在沈府不好发作,只能暗自咬牙,想着回去再收拾吹笙这个不知好歹的奴才。
“拜见沈老太太,”那程班主一见沈老太太,就露出那谄媚的笑容脸上的褶子一层叠着一层,双膝下跪时,没有一丝褶皱,这层层褶皱转移到脸上,显得格外可笑,“老太太万福!”他还想说点吉祥话逗老太太开心,却被老太太出声制止了,
“你个老货,去领赏去吧,我想同程睿说说话。”沈老太太显然不想在程班主身上多费精力,让丫鬟带他下去领赏去了,
程班主千恩万谢退了出去,沈老太太的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下来,姑娘们也都好奇地打量着程睿,方才的杜丽娘实在惊人,再一想到这样的妙人是一男子扮演,她们对他更加好奇起来。
“抬起头来。”沈老太太虽然欣赏程睿,可坐在高位上说话的人,总是带着傲慢的疏离。
程睿缓缓抬头,那悄悄观察他的姑娘们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气,百宝装腰带,真珠络臂赣,乌发绒花绽。台上的杜丽娘,留恋梦境,又痴又悲台下的程睿,面对众人的打量,也只是淡漠地仰视着一切。他身跪,心未跪。女相装扮,带着一丝柔美。可皮相之下,是一身傲骨。
“程睿,你看我这沈家如何?”沈老太太见惯风雨,做事说话也深奥莫测,让人难以捉摸,
“回老太太的话,沈家很好。”他嘴上恭维,可嗓音薄凉,同样让人难以猜摸。
“那你看我这沈家能否多住下一个你?”沈老太太不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问道,她显然是有心将程睿收于沈府了。高门府邸里不乏圈养戏子之事,老太太喜欢,起了将程睿留下了的心。养在府中,无聊了,便让他来唱唱戏,解了闷,便让他回院子里,随时等候老太太的下次召唤。就像老太太养的一只小狗,一只鹦鹉罢了。
沈老太太发话,就是拿准了程班主的心思,程班主为财为名,程睿虽能为他招揽生意,可生意和名利,哪一个更为重要,程班主自己心里有数。若是程睿进了沈府,那么程家班可以出第二个第三个程睿。
“程睿谢老太太厚爱,”程睿一拜,虽言谢,但语不诚,“只是程睿身为梨园子弟,理当住梨园,而非沈府。还望老太太见谅。”程家班非良地,沈府同样不是。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贪恋这般不切实际的东西,只会让他更加低人一等。
沈老太太何曾被人当众拒绝,当下就变了脸色,可她仍维持着一份和善:“程睿,我的话你不必现在就答,回你的程家班去好好思量思量。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他的去留,于他而言是一座大山。
“老太太”程睿欲再言,却被沈老太太一句话制止住了
“好了,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沈老太太面露倦色,不想跟她纠缠,她的儿孙,哪一个敢违逆她?前来沈府拜访的官员女眷,哪一个不是得赔笑逗老太太开心?被人奉承惯了,老太太自然不愿看到一个小小的戏子违逆自己。
“程公子,请吧一”丫鬟挑帘,示意他可以离开,他折扇挑开那帘幕,走得决然,他绝不可能为了蝇头小利留在沈府,
吹笙见程睿脸色阴沉地坐在镜子前,想起昨晚屋内碎了一地的镜子知道程睿此时的心情不佳,只小心地呈上擦脸的帕子,又让手脚麻利的丫鬟进来给他拆鬓发间的钗环。
“公子”他谨慎地试探,“沈老太太可是说了什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只听到程睿冷笑一声,继而一言不发地用帕子擦脸上的油彩,发簪勾住了一缕发丝,他发出吃痛的“嘶”声,让那拆钗环的丫鬟惊得连声告饶。
程睿心中有气,可看到那丫鬟瑟瑟发抖的模样,又不忍责骂,只能皱眉催她快起来:“起来吧,把东西收好了就出去候着。”程睿把这些分得清楚,他在沈老太太那里受了气不假,可把脾气发到无辜的丫鬟身上又有何用,不过是多个可怜人罢了。沈老太太那儿他还没想到法子推辞,再想想班主那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