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而言无用的戒指,对他来说也就一文不值,可是换成他的心呢。
细瘦的手指抓在窗帘,她慢慢地弯起身体,佝成一团,掩盖不住声音中的厌倦。
——“那我不送了。”
他顺从她的意愿转身离开,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廖希知道他出门时叫人去找戒指;知道他感到莫名,烦躁,疑惑,被冒犯,有困兽一撞一撞在发闷的胸口;知道他不知道自己为这个人动摇不安,不知道自己无知愚蠢又自大,不知道这里是最后一次,是两人呼吸相伴的结局。
最后一次没有回头,他从此再也走不出这间病房,每分每秒被困在这里。
路起棋单手抱住膝盖,连抓在窗帘的胳膊都忘记收,直愣愣地出神,不知想些什么,眼眶红得像哭过,其实没有。
谁看了都会心生不忍,要呵护她,认同她,鼓励她,说决意抛弃让她难过的人是正确的决定,祝福她有新的选择,新的生活。
廖希蹲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才不。”
他应该下地狱,应该受永恒的惩罚,被千刀万剐,也应该见到路起棋,长长久久,告诉她:我不可能放手。
他每个细胞打开,都窝藏一颗贪婪卑劣的心,自相矛盾地说我伤害你,哪怕无法挽回,并不是出自本意,可是我爱你。
可是我爱你。
这是梦的最后,他意识到自己要醒来。
廖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触摸那只手腕上磨难印记一样的淤斑,对无知无觉的路起棋,艰难地,温柔地问:“痛不痛?”
我的。亲爱的。
在办公室,在停车场,在邮轮上,在酒店,在病房,在最后,你痛不痛。
哪怕任何回答都足够把他变成怪物。
廖希睁开眼,感到四肢无力,肌肉酸痛,猜想是发烧,去翻印象里医药箱的所在地,发现不在原处,他懒得寻找,就地坐下来休息。
从小到大,他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仅有几次记忆深刻的都在童年,他醒来时家里惯例无人,给棋牌室打去电话,拜托老板找到他妈转达情况。
尝试自己去取高处放药物的盒子,搬来凳椅,站上去还要再垫脚才勉强够到。
他找到需要的,打开外壳,头重脚轻地细细研究刻度,水银体温计从高处落地,一颗颗银色的珠子跳跳蹦蹦,通通滚进他的身体,滚进他的血管里,每一次呼吸,血液循环,叫毒素更深入亲近体内,植根生命。
高烧让鼻喉间的空气都沸热,廖希到卫生间洗一把脸,脸上有水滴往下淌,镜子上也有,镜子里的脸也有。
“路起棋。”
女孩顶一头蓬乱的头发,揉开眼皮,睡衣领口跑偏到肩头,问他要干嘛。
他凑上前去,滚烫的额头对住冰凉的,平静地开口,像报备又像在自语,像肥皂泡升到半空,破掉的时候是没有声音。
“我生病了。”
生病要记得看医生。
“不看。”
为什么?不要任性。
“因为要见你。”
见我?
“见你。”
路起棋没懂,不明其意地指向自己,表情好像在说我不是医生哦,但也笑眯眯。
那你来嘛。
……
廖希换久没上身过的正装,发现宽松不少。
手心几道被玻璃渣划破的口子,总在睡觉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愈合变浅,害他要急匆匆把痂揭掉,撕开下面的薄皮,翻出血肉。
肉体在被作践变得脆弱易折的同时,在血流干前的最后一秒,仍兢兢业业地自救自愈。
宋明拿来晚宴邀请函。
阿觉在一旁神色晦暗,说:“少爷,我总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一面心中夸赞预感挺准,一面懒洋洋地说:“好不容易让你给我当个司机还费劲。”
廖希到那儿不早不晚,现场和过去参与的并无不同,有几张面孔眼熟,但没人上前靠近,合他心意。
天花板在很远的地方,有灯球吊下来,高高低低,像被处刑,流光溢彩的人头。
他找了一会儿,朝人走过去,顾珩北目光专注在一个方向,方向尽头有爱人,眼里有爱意。
其实用枪会顺手一些,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临时换成刀。
用刀捅进饱含爱意的心脏的胸膛,没什么难度,无意瞥见男人的眼睛,耳边听见风的声音,像某种号哭。
廖希心里升起一种期待和幻想。
为什么用刀,是否在期待眼前这个胸口被染成红色的人也把他一把拉下去,什么都来不及,没有回转余地,从二十层天台坠往地面,内脏粉碎成肉泥,雨水冲刷血迹和残肢断臂。
“啊——”
尖锐的惊叫要划破天花板,也要划破幻想。
眼前只有一双黯淡失焦的瞳孔,和骚动扩散的人群,什么都没有。
他大失所望,给枪上膛,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