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泠给他拎了出来,“那你——”
“这个狐皮是送给你的。”
亦泠的话戛然而止,抬起头,见穆峥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秦四娘所说,他确实是亦泠在赤丘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身材高瘦挺拔,面容又俊美,冬日里穿着动物皮毛做的衣裳也丝毫不显得臃肿,跑起来活像一只矫健的雄鹿。
但他今年才十八岁,比亦昀还小上几岁,亦泠根本就没把他当作男人看过。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很多没用完的料子。”
亦泠说,“这银狐不常见,你还是自己留着或者卖了比较划算。”
“你喜欢就划算,你不喜欢,卖上千金也不划算。”
亦泠:“……”
赤丘人还有这点不好,说话太直接,人生中就不存在“尴尬”两个字。
于是亦泠不再说话,只是多拨了拨算盘。
穆峥以为她收下了,正开心着。
收到钱,打眼一看,还是多了三十文。
他什么情绪都不憋在心里,立刻就问:“你是不喜欢这狐皮,还是不喜欢我啊?”
亦泠:“……”
说他思想单纯吧,一出口就是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亦泠心里霎时间想了许多回答。
太直接,平白无故伤人,他又不是个坏人。
太委婉呢,又怕他听不懂。
最后,她放下手里的活,郑重地看着穆峥。
“秦四娘告诉过你,我嫁过人了吧?”
“她说过。”
穆峥说,“可是不重要,而且你夫君都死那么多年了。”
亦泠:“……”
不是,谁说她是死了夫君的寡妇的?
看着亦泠此时的凝噎,穆峥想了想,突然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你夫君,还忘不了他?”
原以为亦泠会立刻否认,可是穆峥却迟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他识字不多,却懂什么叫做“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亦泠沉默下来,他看着她黑亮的眸子仿佛突然蒙上了一层雾,心里立刻就有了一个他不想听见的答案。
于是穆峥慌忙地别开脸,四处张望一番,不知还能做什么。
“那你忙吧,我不打搅你了。”
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亦泠回过神时,发现他连钱都没拿。
“哎!你的钱!”
亦泠抓起钱追出去,前脚跨出门槛,秦四娘就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她看着亦泠的背影,疑惑地嘀咕:“怎么了这是?”
说完也没在意,走进柜台打开食盒吃了起来。
后院大娘走出来,见秦四娘回来了,问道:“你今日去给老周送些吃的吗?怎么又原样拿回来了。”
“没进得去呢。”秦四娘说,“只到门口就把我拦下来了,东西也不给捎进去。”
大娘心想不对劲啊。
秦四娘能做起军营供给的生意,也因为她夫君在北营里当个小官。
所以常常进出北营,早就混了个脸熟,大家也对她客客气气的。
怎么今日给夫婿送点儿吃的,却连门都不让进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娘问。
“谁知道呢,一个个神秘兮兮的。平日里那守门的,哪次见到我不是嬉皮笑脸的,今日还端上了,装模作样地让我交代名字、信息,还问我去干什么的。我瞧着也奇怪,问他什么情况,他还不乐意说太多呢。”
“就说什么,有大人物要从上京过来了,让我少打听。”
傍晚,亦昀今日轮休,离开北营来岐黄堂接亦泠。
她手里还有活没做完,亦昀就靠在门槛上,和秦四娘闲聊。
赤丘的傍晚很美,晚霞似火,仿佛在西天燃烧,将破旧的房屋照得红彤彤的。
秦四娘没从丈夫嘴里打听到什么消息,又实在好奇,就问起了亦昀。
“最近营里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啊?”
吊儿郎当的亦昀听见这话,神色僵了僵。
“没听说啊,我不清楚。”
随即便岔开了话题。
等秦四娘不再提了,他才回过头,去打量亦泠。
余晖洒在她淡青色的布裙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光。
她从容地垂着头,一笔一笔记账,偶尔发现不对的地方,皱皱眉,很快就明了,又兀自点点头,多批注上两笔。
换作小时候,亦昀绝不会相信自己姐姐会心甘情愿地穿上粗布衣裳,放弃了满头珠翠,只一根木钗挽住青丝。
更无法相信姐姐会站在当街的柜台里,外头人来人往,她专心致志地记账。
“眼里看不见一点活儿啊?”
亦泠放下笔,朝亦昀看过来,“赶紧过来把这些货搬去后院。”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