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在最北边,冬天很冷,十月份就会下雪,一盆热水泼出去,会瞬间凝成冰晶。
一群人等在屋外,一边搓手哈气,一边来回走。
突然,一声小儿啼哭,他们一个抢一个挤进狭小的房间,围在啼哭不止的小孩儿身边,笑得合不拢嘴。
燃着热炭的房内,一下热闹了起来,婴儿的哭声,大人的笑声。
一旁的葛冬青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冲榻上脱力的产妇点了点头,起身洗了个手,掀开羊毛毡,走了出去。
面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覆满了白色的霜雪,一条大河从中穿过,将大地撕成东西两片。
下雪的时候,总是格外安静。葛冬青站在冰冻的河水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师傅!”一个小丫头一路踩着雪,笨拙地跑到葛冬青身边,口里哈着白气,“那群人也太高兴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挤出来。师傅也真是的,出来也不叫我一声。”
“我瞧你也挺高兴的。”葛冬青说。
小苏叶调皮一笑,挠了挠头,“不过我看着好疼啊,生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疼的事了。”
“人所能经历最大的痛苦,”葛冬青低眉,缓缓说道,“是被活活烧死。”
苏叶心脏一滞痛,“师傅怎么知道,经历过的人……不都死了吗?”
葛冬青摸了摸小徒弟的头,笑道:“很好,很严谨。”
“什么嘛师傅。”师傅又逗她,苏叶娇嗔道。
她也望着远处河的对岸。天和地是一片白茫茫,延伸至世界的尽头,满地灰色的枯草。唯一一点暖色,是目光尽处破败的红色旗帜,在猎猎狂风中招展。
他们已经走了好远好远、好久好久,久远到苏叶已经不知身在何方。
“这是哪儿?”苏叶问。
“易水边。”葛冬青回答。
他们站在燕国的土地上,对面就是曾经的赵国。
易水之畔,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葛冬青想起小时候听一个燕国女孩儿唱过这首歌,他还记得,她叫冬儿。
她和她的父亲一路从北边的燕国走到南方的吴国,来到句乘山。
天底下的人,来句乘山的,无不是来向葛仙翁寻医问药,他们也不例外。
冬儿天生心疾,求医数年,无人能治,有先生说,冬儿可能活不过十二之数。
天底下的父母,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死的,冬儿的父亲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葛仙翁身上。
葛仙翁给冬儿把了把脉,只说:“你们先住下来吧。冬青,带他们安顿好。”
“是,师傅。”葛冬青点头,把他们带到了西厢房。
小姑娘一点也不怕生,冲他咧嘴笑,“谢谢你,小哥哥。”
她和他以前见过的上山的人都不一样,那些人都病怏怏的,从来不笑,没事哭啼啼的,好像明天就会死一样。
她却很爱笑。她有心疾,笑不大声,但是很灿烂,露出雪白的牙齿。
唯一的问题是,她总爱跟着他,聒噪得很。
他给人看病,她跟着,他磨药,她也跟着。
“小哥哥,你好厉害。”
“小哥哥,这个是什么药?”
“小哥哥,这个怎么用啊,你教教我呗,我好帮你。”
葛冬青放下药杵,冷眼看着她,“你话好多。”
她吐了吐舌头,笑着说:“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这个态度,她还笑得出来。葛冬青不解,“你怎么老是笑?”
她突然变成蔫了的含羞草,“我的父母,已经很难过了。如果我不开心一点,他们会更难过。我不想他们难过。”
她知道,她的生命已经无多,她还有很多没体验过的生活,这些都是遗憾,但她不敢表露。也许,只有和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才能说出来。
“小哥哥,这些话我只对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哦。”她又恢复了笑容。
葛冬青没有理她。师傅一辈子没有失过手,而且她的身体,不是越来越好了吗,他看再过不久他们就能回燕国了。
大家都是这么以为,不料,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冬天的时候,她只能躺在床上。
葛冬青每天给她送药的时候,她会趁机抓他聊几句天。
后期她的话已经不多,有天却说了很多。她问他:“我叫‘冬儿’,因为我是冬天出生的。小哥哥名字里也有‘冬’,也是冬天出生的吗?”
葛冬青不知道自己生辰几何,因为他是师傅大雪天捡到的。据师傅说,捡到他的时候,他满身青紫,而他的母亲已经被冻死。所以师傅才选“冬青”做他的名字。
“只是一味普通的药名而已。”葛冬青回答。
“真好……”
“什么?”
“因为冬天,太冷了……”燕国的冬天那么冷,她母亲生她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