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而出,自虚空中荡漾开,似水波涟漪般圈圈点点氤氲而来。
这琴声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尖利高昂,抑扬顿挫间,似高山流水,又似金戈铁马。
琴音入耳的一瞬间,温寒烟便感觉头晕脑胀,不过瞬息多听了几声,心口便隐隐血气翻涌,四肢也仿佛不听使唤。
她双腿一软,克制不住向后栽去,后背却贴上一抹温热怀抱。
淡淡的乌木沉香弥漫开来,仿佛拨开琴音编织的冗重迷雾,竟激得她神智清醒了几分。
温寒烟愕然抬眸,却被一只手反手扣住后脑转了一圈按回怀中。
她前额抵着裴烬心口,视野中是极速放大的玄衣暗纹。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仿佛紧贴上她眉心。
温寒烟呼吸微滞,条件反射想从他怀中退出来。
两只手这时按上她耳侧,动作不轻不重的,带着点慵懒洒脱的意味,却将她的脸重新掰回来,也恰到好处地替她掩住门外声响。
裴烬似是刚睡醒不久,声线还带着点沙哑,轻飘飘随着温热吐息落在她发顶。
“别看。”
浮屠(三)
光线黯淡,整个浮屠塔上下一百八十八层,都像是被拢入看不见边际的暗夜之中。
琴声依稀从空气中传来,与此同时,在一片永夜般的墨色中,少年一身黑衣靠在门板后。
如果温寒烟一行人此刻在这里见到他,一定会认出来,这正是他们初来浮屠塔时所见的那个,被人按在地上强抢灵宝的少年。
少年在原地站了许久,似是心底在狂乱挣扎。
少顷,他心一狠,咬牙将门推开,整个人似一发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彻底隐入夜色。
白天刚被围着强抢了他刚买来的短刀,此刻少年脸上还带着伤,身上没有哪一出是不疼的。
“呸!”少年啐出一口血沫,“老子就是要出去!”
这鬼地方,他不稀罕。
都说浮屠塔是魔修邪修的极乐之地,机缘众多,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所以除了被顶替的倒霉鬼之外,浮屠塔中从未有人离开。
全是听了这些画大饼的流言,他轻飘飘晕乎乎,仿佛下一瞬便要站上巅峰,这才费尽了心思,掏空了芥子中所有能用上的法器符篆,受了重伤才抢到一枚令牌,成功混了进来。
却没想到浮屠塔中说是秩序森严,可却全都是些没意义的秩序。
什么夜间不准出房门,层级低的不准去高层,就连同一层的邪修都分高低贵贱。
他这种没资历的,只能住在最简陋的西北区,只有那些有资格快要更上一层的,才能往东边走。
真正要命的事情却无人问津了。
他空着手重伤进来,身上只剩下最后一点灵石。但他没想到,浮屠塔中物价简直是外面的好几倍!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牙买了些丹药疗伤,最后剩的那一点干什么都不够,只够他买一柄最普通的短刀防身。
——就这点东西,他没走出两步,还被围了个团团转,全都抢了去。
这鬼地方他是一秒种都待不下去了!
少年在夜色中疾步穿行,白日里繁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黑暗。
像是褪去了虚幻的外表,露出其中深掩的罪孽不堪。
琴声袅袅在晦暗中断断续续传来,在这样的空旷之中,听上去格外渗人。
少年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浮屠塔中有‘宵禁’,晚上千万别出门。”
他回想起来前有人特意叮嘱他。
——“否则呢?”
——“否则?当然是——”
——“死咯。”
“……”
寒风拂过,少年打了个冷战,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哪有这么邪门的事。
再说了,再邪,能有他所修的功法邪?
少年还记得浮屠塔大门的方位,然而记忆中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不知为何走了许久还看不见终点。
他感觉身上有些痒,随手挠了挠手臂,却冷不丁瞥见前方缓慢地走着一道身影。
竟有人在!
这浮屠塔果真没有传言中那么玄乎,除了他之外,这夜间不也有人在外走动吗?
少年眸底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