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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2 / 2)

可男人思量再三,终究没忍住, 偷偷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很杂乱, 金钗、玉簪、镯钏, 还有小牛角弓、乱涂抹的字画,大多数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也有少女的物件。谁的?

虞逻皱眉, 黝黑眼底疑惑, 神色若有所思间,仿佛明悟了什么。

他拎起那叠放置在夹层里的宣纸,一一打开, 里面大概是练字的废纸,和一时兴起的提诗之作,有些已经被揉搓成团了,却又被小心翼翼地铺平展开。

可能是六七岁孩子的字迹,歪歪扭扭,一张张往后翻去,字迹便越来越规整,几乎可以窥见一个少女慢慢成长的痕迹,从横歪竖斜到一笔一划的簪花小楷,从一板一眼的习字再到龙飞凤舞的小草,还有几张乱七八糟涂抹的书画。

虞逻认出来了。

这是舒明悦的字迹和笔法。

宣纸最下方,压着一封信,字迹明显变了,铁画银钩,遒劲有力。上辈子虞逻见过姬不黩亲手的国书,自然能认出来字迹。

他眉头微皱,伸手将信纸抖开。

……

表妹亲启,见字如吾。

一梦南柯,恍惚新世,吾幸得机缘,得一线生机,与汝重逢。奈何心中愧疚,唯恐怯情,迟迟不敢想见。于定国寺辗转月余,终下决心,修书一封以见表妹。

窗间过马,距昔日许嫁和亲,一晃已五年尔。

送汝和亲关外后千余日夜,心无一日不悔。

每至夤夜,时常惊梦,梦表妹怨声质问何以如此待你,又梦表妹握住吾手,潸然泪下,告虞逻苛待于你。

梦醒,大汗淋漓,赤目夺门而出,欲发兵将汝接回,然悔之晚矣。

这才恍惚明悟,吾对汝之心,喜爱深存。

彼时,吾却不敢承认。

犹记昔年初遇,表妹玉雪可爱,勾吾之手以唤三表哥,十四载飞逝,却如历历在目,印于脑海中清晰愈甚。彼时吾爱表妹,喜与汝玩伴,奈何汝养于主母房中,吾却居于偏院,不得日日与汝相见,思来那时,已在心中埋下对汝之执念。

然,闻虞逻待你宠爱,又心生嫉妒吾,以巽朝为私器,行卑鄙之事,待闻虞逻迁怒于你,拂袖离去,却又心生惶恐茫然。

不知关外三载,表妹恨我尤深?

年少不知情深,失去方悔己错,一步行差,步步皆输,愧与悔二字,已不能道出心中之意。

人至绝路,方幡然醒悟,一生荒唐。

下至黄泉,吾无颜面见父皇、表妹、朝野臣兵与天下万民。

偶闻业火烧罪孽,彼时烈火燃烧,浓烟滚滚,吾席地坐于紫宸,心中惟愿,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定当厉精为治,求赎前世之罪。

然一梦醒来,神色恍惚,竟见生死可逆,时光回溯。见少年之吾,又见少年之汝,种种一切,犹如黄粱一梦,却又心神激动,感慨万般。

愿少年之吾不入歧途,愿少年之汝得偿所愿。

朝阳迟暮,笔落纸短,数年挣扎俱往矣,余念已了,已该去矣,此去一别,后会无期,盼汝珍重。

庆和六年十一月二十二。

姬衡手书。

……

世间多后悔,却不是所有的执念都可以挽回,虞逻读完,冷笑了一声,便面无表情地取火将信纸点燃了。

人生八苦,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何其有幸,竟叫姬衡得一线机缘,了却前世执念?

火苗顺着冬风呼啸往上,不消片刻便吞噬了所有字迹,艳红的火苗跳跃,在他俊脸上垂下一片明暗变化的光影,在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和烧焦的气味中,终化作了一堆灰烬。

许久不见虞逻回,舒明悦寻了出来,见他站在庭院外盯着那摊残骸出神,走过去勾了勾他手掌,不高兴地仰脸问:“还看什么?”

“没什么,”虞逻笑笑,命人将那堆残骸收走,偏过头摸了摸她冰凉发丝,笑着道:“我在想,这几日,哥哥和大表哥很忙,我可以在府里多陪陪你了。”

此言一出,舒明悦的耳朵尖却“唰”地红了,“我、我想出去玩,才不在府里呢……”

越说到后面,她声音愈低,面容也变了羞恼神色。

虞逻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深,故意俯下身来,炙热气息铺过来,卷着熟悉的淡淡冷香,舒明悦整个身子都绷住了,细白脖颈红红。

昂起脸,抬下巴, “干、干嘛?”

“想什么呢?嗯?”男人好笑地捏住了她耳垂。

舒明悦一下子脸色涨红。

虞逻却笑得愈发开怀,两人离得太近了,仿如情人低语低语,舒明悦正恼了一张脸,便又听他在她耳畔温柔地拒绝,“不行。”

俗话说得好,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回简难,开了荤的人,哪能再吃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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