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左三院。
左三院位于一处缓坡之上,成人字形,姬不黩所在的主屋正位于地势最高点,站在三层阁楼上眺望,可将整个北院大半风光收入眼中。
此时,姬不黩与无渡站在窗户前,朝更西的方向看去。
那个方位,正是舒明悦的院子所在。
比起昔日幽静空寂,今日院周护卫添了一倍,显然十分热闹。因为离得颇远,姬不黩并不能清晰地看到右七院的所有风光,只能瞧见几粒如蚂蚁一般的人影。
无渡叹了口气,把一颗净色琉璃佛珠慢慢举到姬不黩的眼前。
透过那颗净色琉璃珠,天地忽然变得旷远,所有的景色全部变成了模糊的虚影,只有两个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放大。一个是站在院门外的虞逻,另一个不安卧榻诊脉的则是舒明悦。
虞逻的身上黑雾环绕,红线凌乱,正是无渡所言的业障。
可舒明悦的身上团了一片淡淡金光,那金光柔和、福泽,绕着一缕红丝,化成极细的一条线,若有若无地往虞逻身上飞去,最终没入他身体,消失不见。
无渡问:“殿下看到了吧?”
姬不黩负手身后,五指慢慢捏成了拳头,盯着舒明悦不安攥着小腹衣衫的手掌,神色阴鸷。
无渡不察他神色,摇了摇头,继续道:“殿下,听贫僧一言,两人的因果解不开,也断不掉。殿下就算阻他们一世,还有第二世,何苦?”
“不,”姬不黩盯着舒明悦,阴鸷的神色又化成了一抹执拗,“一定与我有关。”
若是与他无关,她何故冲入延嘉殿狠狠打他一巴掌?又何故用那种浓烈的情绪眼神看他?在那个他不知道的另一世,他和表妹一定有关系,并且关系不浅。
无渡摇了摇头,还要再说话,便见姬不黩拂袖转身,面无表情地下了楼。
无渡追,“殿下!”
姬不黩道:“不必跟我。”
他揣着那枚金质佛印,□□而出。
养伤半月余,姬不黩并非整日读书念经,而是不动声色地将看守在院周禁军的规律全部摸清了。
他目中如无物,轻松避开了层层守卫,朝右七院的方向而去。
她周身那圈淡淡的金芒寸……
舒明悦背后靠着枕头, 一手搭在脉枕上,另手不安地揪着小腹。她和虞逻第一次同房是在十三天前,最后一次是在四天前。
书上说, 有经验的医师只消女子怀孕半个月便能诊出孕脉。
半个月……
舒明悦心房不安地直跳,既希望, 又害怕, 手指越攥越紧。
胡太医捏着她脉搏, 神色惊诧了刹那,像是不可置信似的, 手指抬起又落下, 搭在她腕上反复,两条花白的眉毛越拧越紧。
见此,沈燕回心中一沉。
舒明悦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 “太医……我、我怎么了?”
胡太医没说话,又诊脉了一会儿, 方才抬头问:“殿下近日可觉得精神不振、四肢无力?”
舒明悦一愣,埋下脑袋,声音喃喃:“嗯……”
“可有食欲不佳?”
“嗯。”
每日都是素食, 她日日不想吃饭。
“可觉身体畏寒?”
“嗯。”
可能是山上天冷, 比往年多穿了一件里衣也没觉得热。
胡太医沉吟了片刻, 又看向她眼睑下淡淡乌青,问:“夜中可有惊梦?”
舒明悦迟疑须臾,点头。
胡太医的神色凝重, 摸着胡子沉思。
舒明悦见状, 手指尖快将锦被抠破了,沈燕回的神色也没好到哪儿去。若是悦儿无孕,此事尚有转圜余地, 若是有孕……
思及后果,沈燕回脸色又是一沉。
若有有孕,悦儿该如何?生下来不妥,不生也难。生下来便是未婚生子,无名无份,难不成真让悦儿嫁去北狄?又或是偷偷摸摸生下孩子?
生完孩子,如何养还是问题。偷偷养在巽朝?还是送去北狄?
无论哪个,沈燕回都不乐意。
至于不生——
那更难了。
女子落胎之苦,并不比怀胎十月轻松,沈燕回舍不得舒明悦受苦,更何况,落胎落的是北狄可汗之子,若是让虞逻知道,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思忖的越多,心头的担忧便越多,沈燕回闭了闭眼,额角青筋直跳、
哪怕战场逢绝路,都没有此时此刻忧心忡忡。
然而一抬头,竟瞧见舒明悦红唇微翘,乌黑眼瞳里簇着一抹浅浅的期待。沈燕回一愣,紧接着勃然大怒,脑袋气得嗡嗡作响。
她竟然还高兴!?
舒明悦一扭头,便对上了沈燕回,只见他眼神冰冷,不见任何清俊温和,顿时心头一吓,连忙收敛了神色,将脑袋埋得低低。
她死死地咬住唇,模样不安又害怕。
沈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