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心。
彼时,可敦牙帐。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舒明悦依然保持着靠在枕头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侍女终于回来复命,颤声说可汗不见。
意外吗?
舒明悦神色一怔,抓紧了手指,小腹还在隐隐抽痛,却仿佛并不意外。
“再请。”舒明悦闭了闭眼,用一种干哑而又微哽的声音道:“就说,我有身孕了。”
侍女神色震惊。
“是……”
侍女埋下了脑袋。
然而这一次,带回来的消息不只是可汗不见她了。
她的护卫、侍女,还有那些随她北上和亲的巽朝人,全部被虞逻扣押了,最后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只剩下了阿苏善。
牙帐被封闭了,偶尔会传来兵士交接的声音。
她不被允许出去,也不被允许被任何人看望。
她的凝香丸彻底吃没了,只剩下苦涩的汤药,她五感越来越迟钝,每一天多一半的时间在昏昏沉沉睡觉,而小腹抽痛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医师劝她落胎,去喝正常的药。
舒明悦却摇了摇头,喝正常的药又如何呢?不过是多撑一两个月,倘若虞逻依然不愿见她,倘若她仍然没有凝香丸吃,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想和这个孩子一起活下去,她想再去赌一赌,堵虞逻灭有完全弃她于不顾。
她一醒来,就派人去问,问可汗何时见她,却每一次都在希冀中绝望。
直到那一天,舒明悦终于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快到尽头了,抓住阿苏善的手问了最后一遍,“可汗呢?”
阿苏善不敢看她的眼睛,低下头说,可汗替乌蛮将军办完丧仪就走了,已经走了很久了。
舒明悦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手臂彻底垂下,身体陷入了柔软床榻里,倦倦垂下眼皮,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开始离她远去。
直到某一个瞬间,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生命戛然而止。
而马蹄哒哒,脚步声橐橐,冷风打着旋卷了进来。
当然是为了孩子,她的孩……
记忆定格在最后一幕, 她形销骨瘦,手掌搭在小腹上,永远地闭上了眼。
秋日风寒, 黄墙古寺。
舒明悦站在庭院里,泪水打湿了睫羽, 视线愈发模糊, 泪眼模糊, 而随着佛寺古钟“咚”的一声响起,终于将她从那些恍惚的记忆中陡然拉回了现实。
孩子。
舒明悦回过神, 掰扯虞逻手指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细白手指蜷缩,下意识地想去摸摸小腹,可是哪有那么快呢?
上辈子两人三年才有孩子, 这辈子需要几年?
她没有很多时间了。
虞逻最多再在长安待三个月。
舒明悦红着眼圈,看向她, 眼瞳里面凝着一种情绪不分明的复杂意味。
若是往日,虞逻肯定能察觉不对,此时却因为难过和苦涩, 还有那抹害怕再失去她一次的惊慌, 忽略那道复杂的眼神。
感受到她挣扎的力道渐弱, 虞逻立刻将她抱在怀里,低哑声解释,“我真的没骗你。”
没骗她?舒明悦心中苦涩地冷笑, 反正她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是他如何说便是如何?
她当然明白,当时境况,两人很难有一个好的结局, 可理智和感情并不能完全清晰地分割开来。
或许他后来真的后悔了,后悔没有见她最后一次,后悔她死了,所以他这辈子又来找她。可是那又如何?
舒明悦心房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眼里的泪花也逐渐干涸,脑海变得清醒。她脸蛋压在他胸膛前,抿唇安静,呼吸间尽是淡淡冷香,而耳畔则是他一声又一声的愧疚和轻哄。
“我知你怨我,怨我让你和孩子孤零零离世,悦儿,我知错了,我保证,这一世绝对不会像上辈子那般,我会对你好……”
“我知道。”
她垂下湿润轻颤的睫羽,忽然说了一句。
虞逻话音一顿,怔怔地看着她,一时大喜过望,竟然没有察觉她此时的反应并不正常。小公主素来脾气娇纵,三分气要闹腾七分,如何能如此轻易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