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靠近了。
明明男女之间如此近, 该暧昧横生, 他眸里的光色依然冰寒,没染半点情谊,低下头, 疑惑着、试探着、慢慢地贴近她柔软的唇瓣。
那一瞬间, 一股热血不断地往舒明悦脑子里涌,她眼前一阵眩晕发黑,猛地高举起了右手, 用力将那只簪子扎入他后颈。
“噗呲——”
死死地抵住了皮肉和骨头。
他僵住不动了。
舒明悦耳畔的嗡鸣声在一瞬间散去,仿佛归于寂静,滴答,滴答,是秋雨慢吞吞打落房檐的声音。
她手上力道一松,浑身虚软,陷入了无边寒冷和恐惧中。
姬不黩只僵住了一瞬,便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继续贴近她,他手掌扣在她纤细脆弱的后颈微微用力,强迫她仰头。
“为什么?”
他用一种失望的眼神看她。
舒明悦嘴唇发白,牙齿咬得直打颤,突然失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这一刻,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被拉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不知何时,雨声突然瓢泼而下,化作了滂沱肆虐。
舒明悦眼瞳里映着姬不黩的面孔,却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忽然,眼前阴影一散,强迫她的力量也骤然一卸,只听“扑通”一声,耳畔传来重物摔地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温暖手掌握住了她。
那只手掌骨节修长,带着微微的薄茧和一道令她熟悉的疤痕,舒明悦僵硬扭头,泪眼朦胧地看去,视线之中映入了一张英俊面孔。
她神思迟钝,一时间没能辨出是谁,茫然地看着他。
虞逻把她抱了起来,手掌抚着她肩头,搂在怀里地一下又一下的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
他声音轻柔,说了一遍又一遍。
舒明悦认出他来了。
是虞逻。
突然间,她的泪水便决堤,如断了线地珍珠一般往下掉。慢慢将他胸膛前的衣衫打湿,又“吧嗒”一声落在他手背上,然后舒明悦听见虞逻低头在她耳畔说,“我在,别怕。”
话音入耳的瞬间,舒明悦心里便划过一个念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人呢?
虞逻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裹了起来,长长的衣摆拖地,把她被撕碎的下袍遮挡得严严实实。舒明悦闭上了眼,睫羽一直颤。
姬不黩撑着手臂,从青石板爬起来,抹了把唇角上的鲜血,看着两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戾气,旋即又眉眼淡淡舒展了。
因为他看到了虞逻面上的情绪阴沉,藏着凌厉的杀气。
在这一刹那,他心中原本淡薄的感情突然浓烈起来,腾出一种报复的快感,报复眼前这个男人,报复他玷污了他的表妹。也报复舒明悦,报复她与他苟且,报复她与他私奔。
这种快感传来,连带着胸口处的碎痛和后脖颈上的钝痛都慢慢变得浅淡了。
其实后脖颈上那道伤口很小,虽然一开始疼得猛烈,却并不致死,几抹并不多的鲜红血迹在他冷白的指腹上晕染开来,略微刺目。
不远处,前来寻找北狄可汗的李枕河看着眼前一切,神色怔住。
他手上撑着一把三十六骨油纸伞,雨水顺着伞边如帘子一般垂下,他看着不远处廊庑里的两个人,不,三个人。
一抹极其强烈的震惊和不好的预感顿时充斥的心房。
虞逻把小公主搂在怀里,一直拍着她肩膀轻声哄,他身形高大,便将纤细娇小的小姑娘整个人圈在怀里,此时低着头,脑袋凑得很近,低声说着什么。
外面的雨声瓢泼,李枕河听不清。
但他能看见那姑娘红通着一双眼睛,怔然地仰头看他。李枕河微微一呆,那是一双乌黑纯净的杏眼,里面的光色很亮,此时藏着数不尽的委屈,隐隐约约的几分哀怨间,便好似含了一汪水。
任谁看了,都得怦然心动。
是嘉仪公主,舒明悦。
李枕河在画像中看过舒明悦的容貌,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真人。
比画像中的人要灵、要美,似一朵盈盈怒放的花骨朵,一个看起来很娇气可爱的姑娘。
怎么又和北狄可汗在一起了?
李枕河蹙眉,旁边的青衫少年是三皇子,他看起来情况不太好,一手捂着胸口,唇角不断地有血丝涌出,所有的画面汇成一副,不断地冲击他的脑海。
李枕河的眉头蹙了蹙,仿佛正在思忖发生了什么。
很快,就因为知道为什么了。
虞逻把舒明悦放到一旁,朝姬不黩走了过去,走过去,照他面上就是猛地一拳,若不是姬不黩躲得快,那拳头一定会砸在他太阳穴上。
虞逻的神色很冷,不是暴怒,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冷沉,令人彻骨冰寒。
“可汗!”
李枕河面色陡然大变,丢了手中伞,快步上前。
而第二拳又猛地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