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咎的手搁在离音肩膀上,带了点力道,“你与黎尧尊者的事,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一个旁人的故事。事不关己,他们自然可以肆意评判,并自认清醒。但这样的‘清醒’才是最大的不清醒。你们的事情到底如何,只有你们才能知道。”
君无咎认真看着离音,“所以,阿音,黎尧尊者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外人能告诉你的。你应该问你自己。十八年相伴,黎尧尊者究竟是把你当成了一个符号,还是真的把你当成了疼爱的后辈……这份感情背后藏了几分的真心,身为当事人之一,你应该有自己的答案!”
离音愣了许久。
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她也知道阿尊对她很好……可站在她如今这个角度看去,她有时候总忍不住怀疑,她认识的那个阿尊,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模样?
胖团从离音身旁探出个脑袋,看向君无咎,“阿尊对我们自然是好的。这一点我们从不曾怀疑过。只是……只是阿尊对我们好,也可以不是因为我们啊!”
它叹口气,“我和阿音认识的阿尊,和那个白胡子师叔祖口中的黎尧尊者完全不一样。我们,我们就觉得……也许,也许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阿尊……”
君无咎顿了下,“所以,就是因为这多余的信息,阿音你……不自信了?”
离音微微垂下了眼。
君无咎犹豫了片刻,“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黎尧尊者,是你大师叔祖之前的那一任凌字脉脉主。新旧脉主交替之前,按例会有一段老脉主带新脉主的时间。你大师叔祖就曾在黎尧尊者身畔长达数十年,两人虽没有师徒之名,但在你大师叔祖的眼里,黎尧尊者是亦父亦师的存在,极受他爱重。”
“所以你大师叔祖口中说出来的关于黎尧尊者的话,乃是一个亲近之人的话,稍显片面。倘若剥开这份情感的美化,黎尧尊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且不好说……”
他看向离音,“你大师叔祖觉得黎尧尊者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你也可以认为黎尧尊者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是不是?如果你无法把黎尧尊者和你阿尊两个人联系起来,那你就当你阿尊是你阿尊,黎尧尊者是黎尧尊者好了……”
“不,他们是同一个人。”离音忽然出声道。
这话说得突然,君无咎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离音的眼神亮得有些灼人,“阿尊在大师叔祖眼里,就是个圣人。可在我眼里,阿尊不是这样的,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于有时候还稍显赖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阿尊在大师叔祖面前,端的是长辈的架子。”
“外人面前才端架子,亲疏远近,是我赢了!”离音忽然斩钉截铁地宣布。
嗯?因为黎尧尊者在你面前没有掩饰,所以你自认你们彼此是真诚的?
这个角度……行吧!
君无咎想明白了离音的脑回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个孩子心性呢!
“对内,他是我阿尊,那个养大我的离老头;对外,他就是如大师叔祖所说的,那个一心为公的大圣人。离老头是他,黎尧尊者也是他!大师叔祖的话没错,是我自己想岔了。”
君无咎看着离音。
离音的眼神又慢慢恢复了神采,“师父,我是真的想明白了。是我自己太过狭隘了,有些事强求一个答案,其实就没有意思了。因果因果,不论阿尊去找我是什么‘因’,至少作为‘果’来看,阿尊的确待我和胖团很好,这就够了……”
君无咎便笑了起来。
离音顿了顿,又道:“阿尊的因果,在他那里已经了结了。可我从阿尊那里接来的,是属于我的、新的因果。我既然受了阿尊曾给我的善意,就应该有我自己的反馈……”
离音意有所指。
君无咎眼神微动,下意识坐直了身,“阿音,你的意思是……你大师叔祖的那番提议,你同意了?”
沉魁的大长老,也就是离音的大师叔祖,曾有过一个提议:他希望离音能带着凌字脉的弟子们一同学习问己拳法。
事情由问己拳法起,牵扯到黎尧,最终又回归到了问己拳法。
但这件事本身,远不止是教问己拳法而已,此中还有更重要的象征意义。
问己拳法,凌字脉的师门自然也能教。在这样的前提下,大长老仍然提议让离音来教,是为了立她的地位。
则既是一种信任,也是把离音放在架子上烤了。
凌字脉以座次上来讲,乃是沉魁七脉之首。离音敢率领七脉之首的弟子们修行,从象征意义上来讲,就是她自愿接过了这一辈首座的身份。
倘若七年之后的落星大典,离音没能夺得首座的位置……届时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一点,离音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当时并没有立刻答应这个提议。倒不是怕坐不稳首座的位置,而是她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可能并没有这个授课的资格,怕自己会误人子弟。
而如今,她想去试一试。
君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