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让道韫说出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比如赵千默为什么总是望着山巅出神……
这个问题,道韫又答不出来了。
他甚至不太敢深想。
陪伴在赵千默身旁也有一二十年的光景了,便是道韫这样自认老江湖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窥探清赵千默内心的想法。
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赵千默尤其难懂的便是这个时候。每当他望着山巅静静出神时,他的眼神便格外幽深、格外吓人。他的识海也因此像是夜空下深沉沉的大海,尽管寂静,但蕴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声打扰他,不要尝试揣测他。否则万一惹来了他的忌讳,便是自寻苦头。
有了经验的道韫这会儿恨不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可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不够安静,不够识时务,而是赵千默自己不饶人。
就比如这次。
赵千默静静望着山巅出神,天地阒然无声的时候,他忽然问了句,“你说,沉魁的那些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道韫心里道一声倒霉,脑子却不由自主快速转了起来。
这件事?是哪件事?
应该是方才玉简上记录的那件事吧?
洗剑宗洗剑名额上的一场小纷争,原本是能如预期般给离音拨上一身脏水的。但因为君无咎发现得早,洗剑宗的人也够配合,局面便被完美地化解了。
不仅给离音的脏水没泼成,甚至于,洗剑宗的那群蠢弟子们还因此提高了警惕……
道韫快速回忆一遍,大叹一声晦气。
这件事可算不得好事。
要怎么说呢?
倘若只顾着拍马屁而瞎扯……赵千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但倘若把事情往糟糕了说,一不小心惹了这煞神,吃亏的还是自个儿……
道韫想得头都大了,便犹犹豫豫地道:“咱们的人手转了几路,也及时断尾了,他们即便是有所察觉,应当也是查不到咱们头上。毕竟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按属下的判断,沉魁应当是不会想到咱们的……”
道韫说完后,颇有些提心吊胆。
心惊胆战间,他听得赵千默轻笑了一声。
他似乎心情颇好,“道韫,这么些年了,咱们还是没有什么默契啊!我说的可不是洗剑宗那点子事,那不过是我闲极无聊的一场游戏罢了,你看把他们都紧张的。本来就是个不成熟的试验之作,他们这样如临大敌,倒显得我不够认真了……”
他闲闲地坐了下来,“算了,不说这事了。我指的是另一件事,道韫,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说得很笃定。
道韫眼神一转。
另一件事……那就只能是神算门的事了。
想到这事,道韫再是滑头,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他的语气有些犹豫,“神算门的事……少宗主,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这么早把神算门的消息放出去呢?这不是惹人忌讳吗?”
道韫再是鼓吹神算门推演天机的能力空前绝后,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今的神算门,在修真界大多数所谓“正派人”的眼里,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而这一点,赵千默也是心中有数的。
道韫不明白的是,赵千默作为神算门的实际掌权人,在知道神算门备受打压的情况下,他不上赶着把神算门隐藏起来背地里猥琐发育也就算了,竟然还自己把神算门的消息给放了出去……
这不是自己拆台、自取灭亡吗?
赵千默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便愿意跟道韫多解释两句。
“你只看到了一时,而没有看到更长远的事。当下,咱们暗中找‘界引’的事,已经引起了多方势力的关注了。据我所知,沉魁君字脉那个澹台扶曦,就启然国的那个二殿下,她手中应该已经控制了一座界引了。我的局没布置完,在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界引一事上时,我需要点其他事来吸引众人的注意……”
“那,那君无咎第四徒……这事儿还不够吗?”
赵千默嗤笑一声,“君无咎第四徒?外人吹吹,你还真以为这事有多了不得不成?不过是一宗内的一脉收了个新徒弟罢了,多大点事儿!就他们骨头轻,无风都能蹦起三丈高。”
可当年这件事,也是您先放出去的。而后君字脉才不得不高调宣扬,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啊!
人家君字脉原本的打算是等到沉魁落星大典时,再隆重向世人介绍他们的新弟子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这番话,即便是再给道韫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这会儿他只能觍着脸,顺着赵千默的话往下说:“您说得也是,属下也觉得他们太过高调了……”
道韫刚顺着赵千默的话说完,赵千默自己又变了,“话又说回来了,君字脉第四徒虽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但世人大多愚昧从众,一个两个关注了这事,大家也就都跟着关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