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放下了。
天子拉了万贵妃的手,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御书房窗口。
“再看看吧,以后咱们就不回这里了。”
天子语气很平静的说道:“朕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但朕没有一天是喜欢这里的。”
万贵妃使劲儿点了点头,她懂。
“朕当年随父皇从偏野之地来到歌陵,住进这金碧辉煌的臻元宫,朕每一天都不欢喜,每一刻都在惶恐不安。”
“那时候,有人跟朕说,在域外有个地方,气候干热,有一种叫做鸵鸟的东西,脖子长长的,很大的一种鸟,一遇到危险,就把脑袋扎进沙子里,大概是觉得,只要自己看不见,危险就不会到来。”
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并不沉重,因为对他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朕在那些年,就和鸵鸟一样,总想着把自己的头藏起来,只要看不见就等于没人来害朕,可是后来,朕才明白不管朕藏起来还是不藏起来,他们都不会放过朕……”
天子指着外边的宫城说道:“看起来多美,尤其是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这宫城看起来就更美,但朕……是厌恶的。”
“朕在二十几年前做出改变的时候,所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为什么朕会怕他们?”
他看向万贵妃:“因为他们比朕狠,既然如此,那朕就狠起来,比谁都狠。”
万贵妃静静的听着,这些都是天子的心里话,连她都很少能听到的心里话,因为这些话是在天子心中最深处藏着的。
“朕从来就不喜欢做皇帝,从来……都,不喜欢。”
天子撇了撇嘴:“这是什么狗屁差事,又累又烦又琐碎,但朕做过皇帝了,做的也还好,古往今来,没有几个做皇帝的人能说一句,做皇帝啊,不过如此。”
他握紧了万贵妃的手,看着夕阳西下余光染金的宫城。
“做皇帝啊……不过如此。”
如此突然
谁都知道这一天会来,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腊月二十一,天子在大朝会上宣布他将退位,但不是马上退位。
他将带万贵妃去游历大玉江山,待游历归来后,便会将皇位传给辛言缺。
在这之前,他已经对朝臣们宣布过,辛言缺实为皇族出身,是他的亲弟弟,本名谢拂容。
天子还在大朝会上宣布,若到来年九月初九他游历未归,谢拂容可继承天子位,自宣布之日起,朝廷各部可着手准备大典事宜。
古秀今宣读旨意就宣读足足三刻之久,天子这次出门之前所做的安排,也可谓事无巨细皆有思谋。
腊月二十二一大早,不管朝臣们如何苦苦哀求,天子带着万贵妃真的就直接走了。
数千名禁军随行,大内侍卫数量也不少,天子和万贵妃这一走,皇宫都好像变得空荡起来。
腊月二十一那天,得天子令,林叶和宁未末等人都出现在了大朝会上。
天子却并未宣布对他们有何重用,甚至提都没有提一句。
辛言缺带着文武百官还有上阳宫的人一路送行,送天子出歌陵后,天子便派人来说,不必再送。
辛言缺以亲王身份监国,只要他一天不是皇帝,他就不能坐在那象征着绝对权威的龙椅上,所以是在龙椅一侧又安排了座椅。
回到朝堂上,辛言缺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将宁未末官复原职,任宰相,领群臣,是为首辅。
然后宣布林叶为京州大将军,负责京畿之地防务之事,直接受监国之令,不受兵部节制。
除此之外,宁未末封宁国公,加大学士,林叶进护国公,亦加大学士。
按照监国的吩咐,林叶怯莽军所在的怒山大营改为京州大营,怯莽军番号暂时不改。
事情发生的又突然又合理,辛先生处置的也是又快有准。
这些事都是早已商议过的,也是天子早就定下的,所以就算朝臣们心有不甘,可谁也左右不了什么。
臻元宫,御书房。
辛先生仔细看了看四周,他最终还是决定不在这里办公,天子已经离开歌陵了,可这御书房里,好像处处都是天子的影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脸色略显复杂的大内总管,对这个人,他有些心疼。
天子带着万贵妃去游历江山,却没有带着古秀今。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可又显得合情合理。
辛先生要主理朝政,就算有宁未末为他撑着,可还是会显得难以适应。
天子把古秀今留给了他,如此一来,不管什么事他都能很快上手,有古秀今辅佐,规矩上的事也不必担心。
“我其实也没有想到,陛下会把你留下来帮我。”
辛先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说说话吧,我和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机会好好聊聊。”
古秀今俯身道:“臣不敢,臣还是站着回话吧。”
辛先生道:“等过阵子吧,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