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见小师叔睁着眼睛,可那双眼已全都是红色,完全看不出眼睛本来该有的黑白。
所以他没敢直接打扰,只是站在那静静的看着。
片刻后,他就懂了小师叔在做什么。
竟是以逆天修为,在将这不化的寒冰积雪,凝练成一座冰棺。
也许从回来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所以此时才会看起来如此憔悴。
林叶终究还是忍不住了,轻声叫了一声:“小师叔?”
“我知道是你。”
沐成舟没有看向林叶,依然在专心致志的凝练寒冰。
他的语气,听起来倒是有些平静。
“你才上山我就知道是你来了,你我本不熟悉,但你能从边关赶回来,便是真正重情义之人,师父他老人家把门主之位传给你,果然没有看错人。”
林叶试探着晃了晃手,小师叔还是没有反应。
林叶心里猛的一震。
“不必试探。”
沐成舟依然平静的说道:“或是急火攻心,或是其他什么缘故,这双眼睛怕是废了,不过,倒也无妨。”
他一边凝练寒冰一边说道:“这人间于我来说,本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只有她,才能让我这一双眼睛觉得看不够。”
“她走了,我这眼睛便看不到了,倒也是好的……”
说到这,沐成舟停下来,咳嗽了几声后,嘴角已经隐隐可见血迹。
林叶一惊,想上前阻止,可沐成舟却摇头示意他不必过来。
“我知道自己是何等境况,大概是伤心过度了吧,又恰好是在回境的时候,所以气血反噬的很了些,你不必阻我。”
“听我说,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帮忙,若我炼成冰棺之后不死,我便要带她去歌陵,虽然我见不到她了,她也见不到歌陵是什么模样,但我知她容貌不腐,也了却了她的心愿,我心里便踏实些。”
“若我炼成冰棺之后,撑不住死了,那劳烦你把我和她都放进冰棺之中,再安排人把我们送去歌陵。”
“这里距离歌陵太远了,我总是对她说歌陵有多美,有多大,有多繁华锦绣,有多恢弘壮丽。”
“她也总是对我说,她不做国君都可以,只想让我带她去看看歌陵是什么模样。”
“从这走到歌陵,天长日久,她的身子必会腐坏,所以我才要造这冰棺,最少可保一年不融……”
他说到这,又停了片刻。
他看不到了,那双赤红色的眸子,像是两颗心,两个人的心。
“我大概是不会死的吧,我修行所求是不杀生,所以我也不会杀我自己。”
沐成舟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完全听不出来他有多悲伤,有多绝望。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自杀,你待我炼成冰棺之后便可离去,我不死,去歌陵的事只需我一人陪她即可。”
沐成舟道:“你我虽师出同门,且师父他老人家也曾想把门主之位传给我,但师父他选了你,与选我的缘由应完全不同。”
“师父选我,是因为知我天赋,可将万象门功法发扬光大,师父选你,是因为你可保的住中原天下的亿万百姓。”
“师父曾经说过,我的不杀,是小仁,将来若有一人可以杀止杀,大杀四方后天下承平,那也许是大仁。”
“只是这些话,当世满嘴仁义的人是不会认可的,你秉持本心,不滥杀即可。”
说到这,他嘴里又溢出来一口血。
林叶上前想帮忙,沐成舟又摇头:“这是我的事,为她安家,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帮忙?”
林叶只好停下来,他不是怕惹了沐成舟生气,而是怕自己贸然插手,会让沐成舟那内伤更重。
气血攻心,内劲反噬,这种伤势随时都能要了沐成舟的命。
“差不多已经成了。”
他的一只手随意拂了一下,飘浮于他面前的雪雾就散开了些。
林叶这才看清楚,那雪雾中,一具晶莹剔透的冰棺已差不多成型。
这具冰棺中,可能融合了小师叔大半数的修为之力。
在这个时候后,林叶如此理智冷静的人,也有些绷不住了。
小师叔要耗尽修为,让自己变成个半死之人,就为了这冰棺可长时间的不融化。
从沛莱走到歌陵,如果正常走的话,确实需要一年那么久。
经历四季,这冰棺若都能保证不化开,且还寒气十足,该是多难的一件事啊。
“确实后悔。”
小师叔说:“她求我那么多次,我总是不答应,因为我先答应了她父亲,要留在这帮她做好一个国君,要护着她……”
“人生之事,哪里来的定数,她想看歌陵,我便带她看去就是了,何必一拖再拖?”
说到这,小师叔那双眼睛里,又有清澈的泪水流出来。
眼睛是血红血红的,眼泪不是,但偏偏是这样更吓人,这样子,把林叶都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