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一刻,他多了一个知己,一个素未谋面以后也不可能再见一面的知己。
“拓跋烈不怕你们去冲锋,他更希望他营中的冬泊士兵朝着你们下手。”
林叶深吸一口气。
他大声说道:“拓跋烈怕的是,他手下的冬泊兵不敢对你们下手,他怕的是,你们用另一种方式战败他。”
他转身看向北野军战阵那边,指了指:“你们的声音,你们的面容,就是你们最强大的武器。”
冬泊的歌谣唱了起来,那些老人,那些孩子,每一个人都站在那,用这样的方式来向拓跋烈宣战,来向那些逆子呼喊。
拓跋宁休看到了,更急了。
他立刻看向拓跋烈说道:“大将军,如果再不下令冲击,军心必乱。”
拓跋烈沉默片刻,回答:“如果你下令他们去冲击冬泊百姓,他们听话了还好,若他们没有听话呢?”
拓跋宁休愣住。
如果他们没有听话呢?
他们会因为这个命令而心生怨恨,会如同他们怨恨冬泊朝廷的人一样怨恨北野军,怨恨拓跋父子。
“逼着他们去杀他们的父亲,母亲,女人,孩子……得不到他们的忠诚。”
拓跋烈回头看了一眼仙唐城的方向,眼神也变得那么复杂起来。
“我们打不下仙唐城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拓跋宁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父亲……”
拓跋宁休叫了一声。
下意识的,叫的不再是大将军,而是父亲。
拓跋烈伸出手,在拓跋宁休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
他说:“放心,你的父亲,不会那么轻易的认输,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倒下。”
乌合之众不可欺
看起来,北野军对于仙唐城的攻势还在继续,可林叶敏锐的察觉到,拓跋烈又想搞金蝉脱壳那一套了。
在孤竹,阳梓城外,拓跋烈预感到了危险来临,立刻就脱身离开,丢下了一群被他利用的孤竹人,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那一战中,孤竹叛军被宁涉海和宁海棠两个人夹着打,谁都知道孤竹人不是罪魁祸首,可打的时候也谁都没有一丝怜悯之心。
一场叛乱,孤竹那边死伤数百万人,叛军死伤近百万,百姓死伤更大。
冬泊叛乱,再加上娄樊人南下,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大概已经死伤超过七八百万人。
对于冬泊这样的国家来说,人口锐减了三分之一,其中半数还是壮年男丁,如此大伤元气,是痛入骨髓。
这种打击,孤竹可能十年都会报复不过来,冬泊大概二十年都恢复不过来。
一直都在观看北野军的调动,林叶看出了变化。
主力军队开始向仙唐城北方向转移,留在仙唐城南边的,多数都是冬泊叛军。
林叶看出来了,可却没有什么办法强行阻止。
拓跋烈的北野军其实损失并不大,攻城消耗的都是冬泊人。
他在孤竹损失了一些兵力,在黎阳城丢了两万人。
此时他麾下的善战北野悍卒,至少还有六万人以上。
林叶就算是疯了,也不可能靠着这冬泊百姓,击败那六万武装到了牙齿的北野军。
但林叶可以盯着。
不管拓跋烈撤走到什么地方,他都不可能把人放走。
此时,林叶还不知道黎阳城已经被攻克,拓跋烈也不知道。
所以林叶明白,拓跋烈要么就往西走,一路本更蛮荒的西域去,到那边去打一片江山出来。
要么就去黎阳城,黎阳有粮仓,他可以死守,但那不是上上之选。
他分派斥候,死死的盯着北野军的主力,一刻都不能放松。
四天后,在城南的冬泊叛军率先扛不住压力了。
给他们压力的并非是打不过的敌人,而是不敢打的亲人。
在这种攻势下,瓦解的是他们的斗志,消弭的是他们的勇气。
可即便如此,指望着冬泊叛军向林叶投降也没多大可能。
给他们两个选择,一个逃一个降,他们又怎么可能选择后者。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叛军士兵丢下兵器离开营地。
一开始还有人约束,有人阻拦,又过了两天后,连约束他们的人都跑了。
谁又能想到,如此轰轰烈烈的攻城之战,竟又是如此的草草收场。
如在孤竹阳梓城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预感到了危险,拓跋烈直接就走。
这和他十几年前从不退缩的性格相比,似乎完全不是一个人做出的决定。
当年在冬泊战场上,娄樊人提到拓跋烈之名都会心惊胆颤。
娄樊人最怕的就是北野军的进攻,因为一旦号角声响起,北野军就再无回头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