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官场黑暗,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被官场泥淖污染。哥哥向来都是清风般干净的人,更何况还有他最喜欢的夫子陪伴左右。为官七载,鲜少还乡,夫子每月一封家书寄到谢箫手上,信中总是夸赞谢笙变得越发成熟,越发聪慧。连她都那样说了,那时的哥哥一定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因为心里这样想着,所以即使是一年前夫子忽然就不再写家书,谢箫也未曾起疑,只当是京城事务繁忙。而现在,哥哥却吩咐他遣散仆人,自己也从京城赶了回来。虽不明白这是何意,但哥哥总有哥哥的道理,是以谢箫接到信以后片刻也没有耽误,年少的他早已精通算数,尽管计算之后,发现遣散仆人们会大量耗费家财,但因为哥哥那样说了,他丝毫没有怀疑的就遣走了所有仆人丫鬟。
从前哥哥十分努力的想要振兴谢府,现在谢府早已重获荣耀,哥哥却为了某种原因,毫不犹豫的要将谢府变为从前败落的样子。
除了夫子以外,谢箫想不出让哥哥这样做的原因。
哥哥都作出这样大的牺牲了,若夫子不得已离开哥哥身边,早晚也一定会回来。
还乡十日,谢箫不敢深思哥哥时时刻刻都会露出的恍惚表情。他每日待在房中弹琴作画,困极了便回床上睡上一觉,醒来了便打开从前的画卷,一张张翻看检查,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惬意得教人觉得心酸。
尽管唇角含笑,眼中清明,但男子时时露出的那种笑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他的心已经空了。因为没办法露出其他表情了,所以才勉强自己一直的笑着,笑得累了也没办法停下来,因为一旦停止微笑,很可能就会马上哭出来。
谢箫觉得自己需要想个办法,让自己的哥哥真正的露出笑颜。哥哥一向喜欢赏花,于是在一日清晨,谢箫看到后院的鲜红的海棠开了一朵后,将躲在房中写字绘画的谢笙叫了出来。
“哥,我们出去赏花如何?天晴苑的海棠大约都开了,肥红瘦绿,想一想便觉神清气爽,比你闷在家中要好上许多。”
浮生七年(二)
谢笙手指微僵。他望他一眼,像是明白他的意思,面上却不说破,只嘴角轻弯的颔首:“好。”
两人一路步行,天晴苑早已挤满赏花的文人墨客。一枝枝海棠艳得像是燃烧着的火焰,烧得风流书生俊雅墨客诗性大发,有好词佳句不断入耳。谢箫抬首看着枝头上满满的海棠花,一心想让谢笙高兴起来,是以开口道:“虽不到盛放之时,但这样看着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谢笙望着他,眸中依旧平静,像是这世上的所有的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睛。偏偏对谢箫说话的时候,他嘴角勾起,笑得眼睛都轻轻弯了起来:“小小年纪,说话不必老气横……”
“卖海棠笺了!各色的海棠笺!”
似曾相识的女子声音从人群深处传来,那声线却是清冷中带着傲气的,熟悉得叫人几欲落泪。
谢笙倏地瞪大双眼,眉头紧拢,想做出什么动作却觉得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一样,想喊出那个名字却觉得喉头涌上千言万语。他用力的咽了几口唾沫,直紧张得双眼发直,方才回过身向着那声音,分开人群大步的走了过去,许久未大声呼喊的沙哑嗓音里带着孩子失去心爱事物的无措和紧张。
“夫子……浮梓!”
谢箫什么都没听到,但也来不及阻止。他眼睁睁的看着谢笙变了脸色,如走失的孩童一样挤进了人群之中,茫然的左顾右盼。那声音却似只是一个幻觉般,只有片刻响起,随后便消失在了空气中。谢笙白着一张脸在人群中仔细寻找,直到晌午时分赏花的人群散去,那声音也没有再响起。
谢笙站在一棵开得繁茂的海棠花下,本就苍白的脸被鲜红的花映得恍若冰冷白石。他茫然的表情逐渐消失,脸上又挂上了那种空落落的,教人莫名心疼的笑。直到谢箫担心的叫了他许多声,他才抬起头来,像是方才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嘴角含着抹温和的笑,“嗯”了一声。
“……哥,你到底怎么了?”
谢笙沉默片刻,微笑摇首。
见他不愿意说,谢箫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他总有一种夫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的错觉。跟着谢笙沉默片刻以后,少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夫子……”
谢笙漫不经心从枝头折下一枝海棠,像是没听到他话中的犹疑,等到甩落了花枝上的露水,才笑看着自己小小年纪便忧心忡忡的弟弟:“夫子怎么了?”
谢箫眼中莫名闪过迷茫,他望着谢笙手上的花,许久之后,终于闭上了嘴,将未问完的话吞回腹中。
哥哥已经变了。从前他即使再爱花,也只是喜欢花朵在枝头绽放的那种风采,绝不会把开得好好的花从枝头硬生生折下。现在温雅男子望着花的表情让人有种温柔得过分的感觉,眼中闪烁着的那种光简直就是在告诉他,只要想要得到的东西重新回到自己的手里,男子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已经无所谓了。”
“……哥?”
谢箫讶异抬眸,正看到男子握紧手上的花,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