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记得小时候有那种沿街叫卖的卖家,背着红木柜子,那里面就卖各样好吃的,大多数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嘴馋,大哥拿了五分钱给那背红柜子的卖家,卖家就用发亮的大白刀片从猪肝卤上切下几片来,切得猪肝是淡红的,很薄,薄得像纸,吃起来却丰腴香美,顾舜华至今记得吃完猪肝卤后的滋味,那是恨不得把指头都放在嘴里咂的喜欢和满足,咂的时候,好像还有着一丝淡淡的甜。
顾振华看她这样子,浓眉耸了耸:“瞧舜华那馋相,这么大了,丢人现眼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却难得笑了。
顾全福道:“现在红柜子早没了,不过我这朋友还做这个,我早早让他做了,他家这猪肝卤啊,是先熏了再卤的,那味道就好,和别家不一样,而且他家熏的时候,用的都是红糖茶叶,不像现在外面卖的,那叫猪肝卤吗,那都是用锯末子熏的!”
顾舜华听着这个,简直要流口水了!
顾振华又把那个木盒子打开,顾舜华一看,却是用黄油纸包着的一块肉,肉丝分明,色泽酱红,闻着有一股鲜浓的郁香,当下也是疑惑:“这是怎么做的啊?是什么肉?”
顾全福却卖了一个官司:“你瞧瞧,猜着这是什么?”
顾舜华只好又看了看,那肉看上去是腌制的,像腊肉,却又不完全像,味道闻起来自然是香,但却是一股清鲜,并不会腻了。
她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爸,这是不是你之前说过的清酱肉啊?”
顾全福这才道:“猜对嘞,就是这个了。”
顾舜华一时几乎不敢相信,原来真得是清酱肉!
她自然听说过清酱肉,清酱肉可是老北京的名吃了,据说明朝就有,但这清酱肉在解放前就绝迹了。
解放后,虽然也曾做过一些,但终究没原来那个味儿,也就彻底绝了这个买卖。
没想到今天她还能看到清酱肉!
顾全福道:“有这些吃的,你晚上时候再做点素炒,我估摸着差不多也就能支应过去这个事了。晚上时候,让你哥嫂都过来帮忙,咱吃抻面,多抻点,大家伙吃个热闹。”
顾舜华:“行!”
一时自然问起来这清酱肉哪来的,顾全福这才说起,说是春节前他就琢磨这个事了,开始准备着做,到现在才算是做好了,倒是正好赶上顾舜华温锅。
顾舜华听了,自然有些感动,这温锅的事,她其实也没当什么大事,没想到爸爸竟然早就操心了。
顾全福看顾舜华那样子,笑了:“不过这清酱肉的事,我也不只是为了温锅的事,我还有另一个打算。”
顾舜华:“什么?”
顾全福:“清酱肉这是咱老北京的老传统菜,就这么丢了也怪可惜的,以前北京清酱肉是和广东腊肉金华火腿并列的中国三大名腿,现在咱们的清酱肉就这么失传,以后谁还知道咱这个味儿?所以我这次做出来,打算拿过去给一块给牛经理尝尝,建议玉花台把这个清酱肉给做起来。”
顾舜华眼睛都亮了:“爸,那敢情好!这个如果做起来,就是一块活招牌啊!”
顾全福笑了:“是啊,我也这么想的。”
有了这几样吃食,晚上的温锅宴就热闹起来了,顾舜华将这些凉切了,又搭配几样素炒,做了抻面。
二月里倒春寒,到了晚上时候还是凉飕飕的,天又下了一点小雨,那更是阴凉到了骨子里,佟奶奶喊着说她的老关节也疼了。
不过当看到顾舜华摆弄的这一桌时,佟奶奶那眼神都变了:“哟,这不是清酱肉吗?还有猪肝卤?这是熏小肚,还有这个,熏雁翅!”
一向肃着脸的潘爷难得笑了笑,对顾舜华说:“瞧你们佟奶奶,一把年纪,跟馋嘴孩子一样!”
佟奶奶便呸了潘爷一声。
顾舜华却道:“这肯定是佟奶奶过去经常吃的,谁看到不馋呢,佟奶奶,您先尝一口清酱肉吧,我爸做的,地道不地道我不知道,但这味儿,绝了,就两个字,好吃!”
清酱肉,确实是绝了。
初看时,自然惊艳,等到顾舜华将这清酱肉切片的时候,才知道清酱肉的妙处。
削薄的刀轻轻切开丰腴的酱红熏肉,那触感就和普通的熏肉不同,明明丝丝分明的熏肉,切起来却没有任何阻碍感,一切到底。
细细地切开后,那肉片从剔透如同凝玉的一抹白到浅淡柔曼的殷红,色泽剔透,肥处凝润动人,瘦处不柴不散,捏起一口尝来,酥松清鲜,越嚼越香。
这样的清酱肉,怪不得能从明朝流传到解放前就这么流传了四百年。
佟奶奶听着这话,眼睛里都要湿了,她拿起筷子,笑着说:“我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吃到清酱肉,清酱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啊!”
懵懂孩提时,不知世事的她享受着王府里的锦绣繁华,骤然一日,大梦惊醒,山河破碎,兵荒马乱,她就这么一年年熬过去,直到年华逝去,直到两鬓成霜。
偶尔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