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寒同意联姻的诏书颁布不久,便立时有人请求觐见。
他看着站于山水立屏旁的林豫,鬓角汗珠未及擦净,身上铠甲未除。想来他是得了消息,从校场直奔紫宸殿。
“圣人真要将敏宁公主嫁去北昭?”他满面的焦灼不安,连掩饰都懒得。
程靖寒不语,是为默认。
“她去不得!”
“晏清!”他少有如此失态之时。程靖寒看着他,想起那年的岳平秋。
知慕少艾,原是世间美好,然大多只是绮梦一场。
“是她自愿的。”他语气放缓,未有对林豫的冒失过于苛责。
“陛下也肯了?”
程靖寒自然是不肯的。那夜他态度坚决,无论兰兰怎么说都是不允。
最后她无奈轻叹,诚挚道:“哥哥不愿放我走,将来吾又能嫁得哪个良人?抑或是哥哥顶住朝堂非议,留吾长居宫中?”
水绿汗巾在她指间盘绕,沉沉地点上自己胸膛。
“吾想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南国子民供养吾至今,吾也该为他们、为南国尽份心力。”
向之泉下有知,大抵也会欣慰罢。
她含笑的眼眸里溢出两颗澄澈的泪珠,狠狠烫在程靖寒心上。
他别过视线,不忍再看。良久他闭眼,迟迟道:“朕……准了。”
幽微的软烟自金狻猊香炉的口中袅袅飘出,熏染春日馥郁。
林豫看出他的不舍,鼓起勇气道:“仆有良策。公主可于途中假死,吾趁势将其救出。吾亦可纵火,或者偷龙转凤,朝堂上郡主、县主何其之多……”
程靖寒听他滔滔不绝,也不打断,只待他说至口舌焦躁,倏而插了一句:“那君冒险救人后,又当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如当头棒喝,让他哑了嗓。
他仕途正好,前途锦绣,正值为国报效的大好年华。一旦救了公主,莫说前程,此后恐是要隐姓埋名度过一生。
林豫挣扎须臾,最后坚定地望向程靖寒:“圣人,臣请见公主一面。”
程靖寒苦笑一声:“朕允你与她一见。但是晏清,朕了解她,她不会应允的。”
林豫眼神重燃希望之光,似乎并不曾留意他的话语。
程卿兰倚靠在西苑宫墙上,怔怔地盯着老桃树出神,烫金浅粉襦裙随风粼粼而动。桃花零零落落,扑在她垂挂髻上。
林豫迟疑片刻,在距她半丈处,俯身作揖。
“公主殿下。”兰兰慢转过头,光晕圈在她面庞,投下眼睫暗影。
林豫直起身,眼眸低垂,一字一顿直切主题:“公主您不宜去北疆和亲。”
她“格格”轻笑着,鬟髻沾的桃花瓣轻盈点地。
“林将军,汝此话为公为私?”
林豫心猝然一跳,不自觉地直视起她。他唇瓣微张,开口道:“为……公。”
程卿兰主动向前迎了一步,与他仅隔一臂之距。
“林将军,若为公,公主联姻有益于两国邦交。止戈兴仁、国泰民安才是人心所望,不是吗?”
晶亮的眼眸似要照透所有晦暗,捶打他心脏。他胸膛近乎炸裂。他试图逃开那道灼人的光,酝酿句语:“北疆路遥遥,公主一走再无归时。吾……不忍心。”
“林将军是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的人物,竟也有这柔软心肠?”她笑意愈深,脸颊被熏暖,抹上淡粉。
“因为是您。”避无可避,逃无可逃,他终于吐出心声,“小可初见殿下,便对您心生爱慕。未有明说,是怕唐突殿下。可如今您要远嫁,仆食不知味。公主您若愿意,仆可……”
“林将军。吾很感激你的心意。可你要知道有些事强求不得。”她没有让林豫继续说下去。
话说到此处,再无转圜。他愿意倾注一切,愿意从此归隐,这种种的前提是要她首肯。
可是她没有。
“晏清,和亲一事是吾自愿。”她声音渐而轻柔,“吾心匪石,不可转也。”
林豫一震——她不仅是真心实意地准备远赴北疆,还暗示她至今对某人镌骨铭心。
即便那个人已不在人世。
春辉映在她粉颜,泛着柔光,可他只觉光耀愈发刺目。他满脸颓丧,兀自干咽苦涩。
两人静静迎风而立,始终保持着一臂的距离。
程卿兰的眼神扫向他,留下一抹浅笑容颜:“林将军,你我今生的距离到此为止。”
这抬手可触的距离,仿佛是天堑。他很想填平这鸿沟,然则他连伸手的勇气也没有。
既是她的抉择,他愿意尊重。
最终他掩去眼底深切的凄哀,扬头报以苍凉微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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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应该会微调(修文狂魔,知道为啥我写得慢了吧,哈哈)
ps:微调完毕。
兰兰的出降排面不能缺,所以卡在这儿了,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