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胡子七的执着,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尤其是他对画尸人这个行当的敬意,更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胡子七告诉我,香未燃尽便熄灭了,说明这个妆必须要重新化,否则死者死不瞑目,是根本下不了地的。如果就这么草率的下地,那日后他在画尸人这个行当,就将再也混不下去。这是一个行当的禁忌,更是他这个行当的尊严!
每一个画尸人手中出来的手艺,都必须是实打实的过硬,既过得了东家的验证,更是要得到死者的认可。所以他们画尸人的行当才会变得如此神秘,而又让人敬畏之极!
前院堂屋内,胡大宝的叔叔伯伯,但凡是长辈老人儿,全部都跑来了,围坐在堂屋内商量胡小宝这桩子事儿。原本胡小宝身为一个晚辈儿,他们做长辈儿的只能在一旁指点着办理丧葬事宜,却不能参与,但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死者死不瞑目,而且香台断裂,其中指不定有着什么缘由。可目前最重要的议题,就是死者怎样才能尽快的入土为安。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处理!
原本这场子事儿需要胡子七在一旁跟着提意见,毕竟画尸妆是他做的事情,接下来怎么办,他也得有个说法。可胡子七的脾气太倔强了,愣是不肯离开后院,不肯离开灵棚半步,非要当即给胡小宝重新补妆。所以胡大宝只好把我叫到了这前院堂屋来,代表胡子七和他家的长辈儿们一道商议接下来怎么办。
商量来商量去,无非还是那句话,死者已经在家停尸三天之久,不能再等。就算是家中老人过世,停尸也不超过三天,而作为一个晚辈儿,又是凶死又是夭折的,若是在家中停尸太久,唯恐对活着的人不吉利。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安葬,时间自然是晚上,草草下葬,仪式能简化就简化。
“说起来,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倒不是怕花钱,按理说咱们这个家也不缺钱!”胡大宝终于开了口:“要说几千上万一下子拿不出手,但若是几百上千,还是绰绰有余的。为了我这个弟弟能够风风光光的走,我就是花再多钱也是心甘情愿!但,考虑到活着的人也有个说法,我弟弟既然是夭折,命数不佳,这也怪不得谁,我这个做大哥的,能做的就是让他早点入土为安,这是我现在所想,就算是我爹还活着,想必也会赞同我的做法!”
“大宝说得很有道理!”
一个被胡大宝称之为大伯的老人开口应承:“小宝命运不济,这是咱们整个家族的损失,但他毕竟年少,不能妨碍了活着的人的寿数,若是停尸太久,唯恐折损了咱们自家人的寿数。所以,无论如何,今晚天黑之后,还是尽早让小宝下地,入土为安吧!”
胡大宝的大伯一开口,其他几位老人纷纷点头赞同。而胡大宝扭回头看向我:“猴子,胡子七那边怎么样了?如果实在不行,妆还是那个妆,至于一直睁着眼……实在不行就用胶水把眼皮粘上,无论如何,今晚必须下地!”
“这……”我迟疑了一下,莫名的想起死者那双暴睁的双眼,那,那分明是一双满含怨愤的眼神。可现在想起,我不自觉的想到那双眼所看的方向……分明就是磨房的方向,好像他看着磨房,似乎在表达什么。他在表达什么呢?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猴子!”
“啊?”
正值我失神之际,胡大宝陡然提高音量,把我彻底惊醒。我错愕的回应了一声,呆呆的说道:“接下来怎么做,你们安排就是。只要死者的妆没有问题,我和胡子叔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猴子,我是想问你,你刚刚在想什么?却是想得这么出神!”胡大宝疑惑的盯着我,见我失神落魄的表情,似乎更加好奇。
“我……我是在想,你弟弟的眼睛,一直盯着磨房那边,不知道他想看什么,或者说,他想表达什么……”我没什么好隐瞒的,当即把内心所想,和分析出来的结果,告诉了胡大宝。
“哎呀!我知道了!”
哪知胡大宝顿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知道我那个苦命的弟弟想干什么了。他生前最喜欢呆在磨房里面,或许是这些天因为他的死,磨房一直没有动用,他有些放不下吧。大伯,不如这样,我弟弟小宝既然心系着磨房,今天就先找个人进磨房磨个二十斤豆腐出来,让他看着磨房内的活计不至于后继无人,想必他就能安心的瞑目了!”
“这个好办,大街上随便找个小伙计来顶两天,如果干活卖力气,日后长久留下也不是问题。”胡大宝的大伯当即应承一声:“这样,我去安排个小伙计来,马上让他去磨房磨豆腐去。另外你这边,棺材要尽快准备好,晚上送葬的人不需要多,但还是要咱们庄上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人抬棺才行!毕竟咱们家在庄子上也不算是小门小户!”
“嗯,这个事情就先这么办吧。”胡大宝一口应允下来,并与众人分头行事。
倒是我,则回到后院把这件事商议的结果告知胡子七。胡子七又忙活到之下午时分,终于忙活完了。而这时,磨房内叫来的小伙计,已经开始磨豆腐,听着里面“唧唧嘎嘎”的石磨声音,仿佛磨房内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