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三娘送了把新琴。
三娘平时学琴用的是便宜的新手琴,弹坏了也不心疼。王维上次听她抚琴,觉得她已经能弹出曲调来了,便去物色了这么一把琴准备赠她。
嵩山有不少高人隐居其中,不仅有佛道两教的名士,还有不少技艺高超的名匠。他常用的琴就是在嵩山一位老琴匠处购得的,这次他又过去挑了把新的。
三娘抱过几乎比她自己还沉的琴,入手便喜欢得不得了。她让绕梁帮自己把琴放去书房,引着王维去与贺知章他们小酌两杯。
一整天郭家门外的车马就没断过,看得邻里惊奇不已:这是哪位达官贵人搬过来了?
这事儿也不难打听,隔壁一户姓裴的人家收到郭家派人送过来交好邻里的茶点便讨论起来了。
座中的中年男主人说道:“这郭家是武将出身,来的客人中竟有不少文士。”
女主人约莫四十多岁,气质端方娴雅,一看便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女子。她笑着解释道:“你刚回来,不知晓也正常,听闻郭家出了个小才女,连圣人都屡次夸赞她聪慧伶俐。”
男主人名叫裴荣期,出身河东裴氏,乃是关中郡姓。他妻子乃是著名诗人杜审言之女,两人琴瑟和鸣,育有三子二女。
夫妻俩皆是名门之后,讨论了几句后便转开了话题。
裴荣期说道:“子美出游这么久,也该回来考乡贡了。你看他都二十三了,既没成家,也没立业,他耶娘不上心,你这个当姑姑的得多操心操心,写信催他回洛阳。”
杜氏说道:“我省得的,以前便没少写信催他。只是他人在吴越,山长路远,写了信也经常送不到他手上。”
杜氏的侄子名叫杜甫。
杜甫自幼丧母,因着杜父再娶,这孩子三岁便被她接过来抚育,于她而言不是亲儿胜似亲儿。待到杜甫长大成人,说是想出去游历一番,这一去就是五年,先是北上太原,接着又是南下吴越,竟是一点都不想着成家。
简直把杜氏给愁坏了。
当晚杜氏又试着给杜甫写了封信,看能不能托人送到杜甫手上。
游子游子,可真是叫人牵肠挂肚啊!
三娘既不认得裴家人, 也不认得杜甫,她过完乞巧节便得每天被她八叔骑马带着去蹭课。
接下来几日,郭家乔迁的热闹便传了出去, 说来的客人大多带了书当贺礼,约莫都是郭家那位小才女邀来的。小小年纪便能得那么多人青眼,着实叫人艳羡至极!
不过这件事引起的议论很快降了下去, 因为初十这天薛王李业病故了。
自从薛王李业病倒以后,李隆基也十分忧愁,头发都白了不少,前些天更是直接从梦中惊醒, 表示梦中梦到个能治好弟弟的厉害药方, 极遗憾醒来后没记住。
本来这几天薛王李业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转醒,李隆基还高兴不已地听了许多人的恭维, 说是皇家兄弟情义感天动地, 连老天都为薛王赐下神方。
没想到居然是回光返照,薛王李业终归还是病故了。
这事儿本来与三娘没什么关系, 但她与李俨他们一起读书, 李俨他们因为这事儿停课了,她也没课可上。
不知是不是出于修饰皇家脸面的心理(因为前面李唐宗室闹得有点难看,时不时就闹出点有违人伦的事),李隆基十分注重宣扬自己和几个兄弟之间的深厚情谊。
早前李隆基已经把病故的岐王追封为惠文太子、申王追封为惠庄太子,如今五王宅中同舟共济过的兄弟又少了一个,他自然又把命朝臣商定薛王的追封。
朝臣们讨论了一番, 最后定下个“惠宣太子”。
到这里,李隆基已经拥有三个已故的“太子”兄弟了, 自是越发珍惜硕果仅存的宁王李宪与同母妹妹玉真公主。
看着长兄与妹妹,李隆基伤怀地慨叹:“只剩我们三个了……”
其实要算李唐宗室的话, 人还是挺多的。由于宗室的爵位是一代代削减的,只有嗣子能够继承王位,其他的只能看运气或者皇帝心情,一般隔了三代就没什么爵位在身,全凭他们自己奋斗了。
顶多是李唐宗室的出身让皇帝对他们多了几分亲切感。
像当今宰相李林甫以及目前管着洛阳这边的河南尹李适之,那都算得上是李唐宗亲来着。
李隆基要表现自己的哀思,上至勋贵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哪都没人敢在这段时间大摆宴席,洛阳城一下子清静下来。
王维在洛阳城中与朋友相聚数日,寻机给张九龄献了首诗,便没再继续逗留,悄无声息地回嵩山去了。
张九龄近来一方面要顾着惠宣太子的葬仪,一方面又得和李适之商讨河南这边的屯田事宜,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等诸事都尘埃落定,他终于闲了下来,挑拣出文人墨客通过各种方式递给他的诗文翻看起来。
作为当朝宰相,每天都有雪花似的干谒诗文送入他的府邸,能呈到他面前的大多是府中幕客挑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