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想法十分务实的大唐朝廷来说,状元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新科进士全是刚考上来的愣头青,排第一和排第一百又有什么区别?甭管你是状头还是状尾都得先观察个一年半载,再通过吏部铨选决定给你授个什么官。
没错,考上科举不是马上能当官的,还得再继续考试!
这段进士考察期特别考验你的社交能力以及慧眼识靠山能力,你要是个不会来事的,又没有位高权重的前辈格外欣赏你隐藏得挺深的内在美,那还是趁早歇了入仕为官的心吧,否则等着你的只有巴山楚水凄凉地。
诸科之中当属进士最难考。
总的来说,要考状元那是非常考验综合素养的,你不能像明经科那样只读几部经籍,天天捧着书念之乎者也。
进士要考经学、考时务策、考诗赋,明经科要学的,进士科要学;明法、明算科要学的,进士科业要学(需用于时务策的分析与应答);同时还要擅长诗赋的创作,不仅要临场发挥好,平时也要注重经营自己的才名。
也就是这些年逐渐流行起来的科举风气:行卷。
须知大唐科举是不糊名的,考官评定等次的时候会参考考生平时的作品质量,美其名曰是要综合考虑考生的个人水平、不能考一次考试定生死。
这就导致行卷之风在大唐兴盛一时,考生们争相把自己的作品装帧好投到达官贵人门下,争取能在乡试或省试中得个好名次。到后来甚至发展到有人载着一车车礼物拦下达官贵人,试图直接用钱砸开对方的门。
所以说,进士科的考试既要场内发挥得好又要场外活动得好,你个人能力不足的话确实很难考到进士出身。不过这样考出来的进士应该非常适合当官就是了!
毕竟能在官场混下去的大多也是这类会来事的人才。
个人能力过硬固然很重要,协调与沟通的才能也很重要。如果一个人当了官,没几天就和上峰闹僵、惹下属怨愤,办起事来必然寸步难行。
即便是王维这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著名才子,为了入仕也是经常出入各种权贵社交场合,比如早年他就曾随着岐王到处游览,不时写点诗吹捧一下看到的美景(实际上是在吹捧带自己看到此等美景的人)。
这种诗一般叫做应制诗,如果是皇帝让随行的人写诗,那是正儿八经的“应制”;如果是皇后、太子的话,那就是“应令”;而如果是其余诸王,那就是“应教”。
甭管应的是什么,反正都是一个风格:词藻华美,歌功颂德;全是技巧,毫无感情!
当年才十几岁的王维,便曾在岐王宴上写下过许多首这样的诗。
他出身名门,祖上是太原王氏,外祖家是博陵崔氏,两边都是世家大族,是以他少时便已才名远扬,在外更是颇受礼遇。即便是写应制诗,他也不必写太多违心的阿谀奉承。
那些出身比他差的人就不知是何境遇了。
王维挑拣着能给三娘讲的东西说给她听。
光是王维透露的这一鳞半爪,已经足够让三娘听得眼睛越睁越圆。
想考状元果然好难啊!
吃饱喝足,贺知章询问王维近来有没有什么新作。
王维擅画又擅诗,贺知章和钟绍京都是雅好诗词和书画的风雅人士,难得在这里碰上了自然想一睹为快。
王维道:“近来没什么诗作,画倒是作了几幅,若是诸位不嫌弃可以移步一观。”
贺知章自是让他在前面带路。
三娘兴致勃勃地跟着他们走。
钟绍京见她走路连跑带跳的,活泼到不得了,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好像不会累似的?”
三娘听后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地说道:“应当是我每日勤加锻炼的结果,您往后一定也要出来一起多多走动才是!”
钟绍京道:“行吧,我往后多跟你学学。”
三娘回给他一个“老头子可教也”的欣慰眼神。
钟绍京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不由莞尔。
这小孩可真够有趣的。
王维家境极佳、手头宽裕,哪怕是借住佛寺也是独自租了个院子,环境清幽又舒适。
他信步领着众人入内。
见了里头的景致,连贺知章都忍不住赞叹:好雅致一客院。
三娘虽不懂什么雅致不雅致,却也觉这院子挺好看,她好奇地左看右看,还问王维:“您一个人住这儿吗?”
王维笑道:“还有两个帮着干些杂活的僮仆。”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文人在生活上想要维持风雅,少不得要带三两仆从在左右伺候,否则你想出去踏青赏花还要自己抱着笔墨琴棋、坐席茶炊等等杂物,原本那十分的雅兴都会变成三分。
三娘随着王维几人入内,目光就被摆在一侧的琴吸引了。她家几位叔伯大多在外任职,只有年纪比较小的郭幼明他们还在家中住,其中又数郭幼明最不务正业,所以家中会弹琴这种风雅事的人那是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