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章也不留他,笑着遣人送他归家去,免得他半路在哪里睡倒了。
同为酒中豪客,贺知章在这方面可是很有经验的,记得有次他喝醉后直接栽进井里,醉醺醺地在井底睡了极凉快的一觉。
……命不够大的话根本活不下来。
张旭向来兴致来了就题字、喝够了酒就离席,与他相熟的人都知晓他天生这样的性情,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
宴饮仍要继续,只是接下来的歌舞仅作点缀,众人可以开宴了。
钟绍京瞧了眼仍乖乖坐在自己身边的三娘,不由问道:“你自己能吃饭了吗?”
三娘闻言很是震惊:“我已经五岁啦,当然能自己吃。”
她还不知从哪掏出个涎兜,自个儿给自己系上,这是她娘给她准备的,平时吃饭时戴上以防脏了衣裳。她自己本来就很爱干净,滴了油水在衣裳上会浑身不舒服。
钟绍京见她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便也没撵她回去,只让上菜的侍女把她那份也送过来。
重阳肯定少不了吃蟹,爱吃爱玩爱享受的大唐人也不例外,唐诗之中多有歌咏螃蟹吃法的句子,不管是湖蟹还是海蟹都已是人们的盘中餐,且吃法都大差不差,清蒸煮熟后蘸着橙膏吃。
比如“充盘煮熟堆琳琅,橙膏酱渫调堪尝”“蟹因霜重金膏溢,橘为风多玉脑鲜”等诗,皆是把螃蟹和橙橘这种秋季成熟的酸甜果子绑定食用。
有橙膏相佐,便是一口气多吃几只螃蟹也不会觉得腻,反而越吃越觉鲜美。
贺知章本就是吴越人士,家中近海,打小吃着虾蟹长大的,这等佳节自然要想办法弄些肥美的秋蟹来解解馋。只是他年事已高,蟹螯早便咬不动了,便叫人换了别的做法。
蟹上桌时看起来还是一整只的。
三娘本来信誓旦旦表示能自己吃饭,看到张牙舞爪的螃蟹上桌后顿时愣住了。她们郭家是汉中人士,世代住在华山一带,从来没有吃蟹的习惯,看着这爪子多多的怪东西很有点纠结。
这该怎么吃才好哟!
三娘开始往旁边暗中观察。
好在这时候有侍者在旁边介绍说今年的秋蟹用的是特别的吃法,表面上看是一整只蟹,实则里头的蟹肉蟹膏都已经拆卸出来做成了蟹毕罗,以便大伙可以轻轻松松享用美味。
三娘听完后学着钟绍京他们把蟹腹打开,却见里头确实只摆着个香喷喷的蟹毕罗。
这东西做法倒不算复杂,不过是把蟹身上能吃的部分小心地拆卸下来,裹上细细的麦麸下锅炸得香喷喷。
贺知章笑着说道:“我也是从张中书那儿知晓这种吃法的,今儿也算是尝尝鲜。”
原来这蟹毕罗乃是岭表的吃法,而在御前颇有脸面的张九龄恰好是岭南人。
贺知章与张九龄都曾蒙已故宰相张说提携,平时倒也有几分交情,至少张九龄家的酒他喝过不少。
蟹毕罗这种吃法便是他在张九龄家听闻的。
比起热情好客的贺知章家,张九龄那边的门要更难进一点儿。
听贺知章随口提及张九龄,座中不少人心思都活络起来,都准备好好尝尝这道蟹毕罗,争取酒酣饭足后能拟出一两首佳作来。
万一有机会从贺知章这里传到宰执或者皇帝耳中呢?
三娘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夹起蟹腹里喷香的蟹毕罗尝了一口,只觉外表酥酥脆脆,里面却又嫩又鲜,是她从未尝过的好滋味。
她咬下第一口后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细细地把它咽了下去,转头跟钟绍京夸了起来:“这个好吃!”
钟绍京闻言转头看去,只见她眼睛圆溜溜的,脸蛋儿也圆溜溜的,横看竖看都像只吃到荤腥的猫儿。
不就是换种法子吃蟹吗?瞧她吃得,仿佛尝到了什么人间难得一见的美味似的。偏她表现得这般没见识,竟也不惹人厌烦,倒觉得她格外天真可爱。
座中这么多人又有几个是单纯是为吃吃喝喝而来?
钟绍京故意逗她:“重阳都要饮菊花酒,你要不要尝尝看?”
三娘很有点心动,不过想到祖母千叮万嘱过祖父不能让她喝酒,她还是摇着头拒绝道:“小孩子不能喝酒。”提到菊花酒,她的求知欲又上来了,“您认得写‘春眠不觉晓’的人吗?”
钟绍京道:“认得倒是认得,只是不大熟。”
孟浩然当初来长安赴考谋官的时候,他也刚结束漫长的外放生涯回京养老,家里家外都忙碌到不得了,哪里有空关心一个籍籍无名的后辈。
后来还是听贺知章他们聊起来才知晓有这么个人。
主要还是因为孟浩然意外得了个面圣机会,结果他给当今圣上献诗时夹带了一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惹得当今圣上很是不满:是你自己没来求入仕,又不是我嫌弃你,你这家伙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于是孟浩然这次求仕直接被当今圣上拒了。
皇帝亲自否决的人,别人就算想推荐也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