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节哀啊……”小翠连忙来扶,已经走了一个主子,不能再走第二个。
这时候光明道人反而不敢往前了,他理解不了钟言的这份悲痛,只觉得有些可怕。难道人都是这样的吗?为何痛不欲生?莫非世间真有比炼丹更需重视的事?
他呆呆地看着钟言,头一回想不明白。
“节哀?我为何要节哀?他没死,他只是在等我,我们生死不离,白头偕老。”钟言已经快要走不动,来不及抹掉眼泪,下嘴唇不住地打颤,“你们少爷闭眼之前说什么了?可曾受苦?”
小翠捂着嘴转了过去,还未说话已经泪水成行。
“他说什么了?你们告诉我。”钟言只好去问元墨,几乎是哀求,“你们总得告诉我他说了什么,不然我怎么去找他?”
元墨也是哭了又哭,半晌才颤颤地拿出一张纸,还有一小段红色的续命绳,以及一把填好了扇面的骨扇。
“其余的东西都让二少爷给烧了,他说少爷是恶疾,会过人,用过的东西一概烧成灰烬。就这几样还是小的拼死拼活抢出来……”元墨的手指焦黑,“少爷将骨扇的扇面画完了,让您往后见扇如见人。续命绳只剩下这一点儿,少爷说您带着它,或许往后用得上。”
“金铃铛和您给的香囊少爷带走了,说到了下头睹物思人。”
“还有……这是休书。少爷说您和他这算和离,不要为他悲伤过度,不要为了他守寡。少爷说您要好好过日子,往后说不定还能相见。”
“休书?”钟言将那张纸拿过来,上头是他们成婚那日写的生辰八字,秦翎还给他画了一个小王八。
“哈哈……休书。”钟言攥着那张纸走到墓前,将秦翎亲手所写的字迹丢入铜盆。火苗蹿得飞快,恨不得舔上钟言的手腕,他快速地抓了一把金元宝扔进去,又泄愤一样抓了满满一手的黄色纸铜钱。
风将招魂幡吹得左右摇晃,他将纸钱高高抛起,如天女散花
白色烟雾朝着他扑面袭来,钟言赌气似的捡起一张白纸,随便捏了捏就捏出一朵小白花。
他穿着大婚的红色衣裳戴上了白花,缓慢地走向那块青灰色的无字墓碑。
“我挖心取血给你续命,我寻棺养尸帮你养息,你一个病秧子,成亲那日咳过三更才停,凭什么不准我守寡!”
钟言撕心裂肺地喊着,一瞬间惊动附近鸟兽。他又抓起一把纸钱,往看不透的天穹一扔,终于体力不支地趴在了墓碑上,哀恸大哭不止。
【阴】不化骨1
青石板上一个字未刻。
却有断肠人抓痕无数。
尖锐的鬼爪在石碑上无意识地滑动,似乎在和这块石头要人。钟言抚摸着冰冷坚硬的石头,怎么都想不明白,那日还拉着自己的手说话的人就这样草草入土,成为大棺里白骨一具。
秦翎闭眼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不是埋怨自己言而无信?还是仍旧痴痴地看着窗棂,期待门口响起回家的脚步声。
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抓不住。到头来清风已过,竹篮打水一场空,拼了这条命给他续命三年还是敌不过“大限将至”四个字。钟言的额头轻轻触碰墓碑,好似正和里面的人肌肤相贴。这时手腕上的碧绿玉镯双双磕碎,就掉在了钟言的腿边。
玉碎人亡。
钟言快速捡了起来,他要找回他的镯子,这还是秦翎送的头一件,是他娘亲给他留着的,说往后遇上喜欢的女子就送出去。只是捡起来的玉料不能复原,钟言愣了愣,竟然猛然将它塞进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碎,强忍剧痛生生咽下。
碎了也是我的,吃进去就是我的。
“你居然,不让我给你守寡。”等艰难地吞咽过后,钟言摸了摸耳边的白花,“你知不知道上一个劝我的人,是陈竹白。”
“他劝我不要给你续命,因为你迟早要走的。他还劝我不要让你见到我的鬼形,因为人就是人,鬼就是鬼,没有人不怕鬼。”
“他还说,万万不能动情,做鬼难道不好吗?人鬼殊途,最后没法子走在一起,两个男人能守住什么?守不住的。”
“可是你看,我听他的话了吗?”钟言将那朵小白花戴正了正,如同那日站在滂沱大雨里和雷声对视,天都不要他给秦翎续命,他偏要。
染血的手一次次抚过青石板上的纹路,然而这上头的血没有一滴是钟言自己的。
“我把小泠给你带回来了。”钟言疲惫地靠住墓碑,一日之间他失去了所有在意的人。那些面孔一一浮现,从张开到柳筎,从张炳瑞到童花,他还觉着自己在秦翎的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在,都在。
连真正的秦泠都在。
钟言捂住肋下,整个人沉浸在那场自己编织出来的美好梦境当中。院外碧天白云,童花扛着他最爱的小花锄正在忙活,时不时捡起一根草来尝尝,然后再苦着脸咽下去。张开背后别着一把杀猪刀,笑呵呵地跑着送来上好的白蜜,等着一会儿要做三妙汤。
张炳瑞前来送礼,恭贺大少爷的身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