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服要提前穿好试试,因为婚事仓促,大红吉服并不是徐家特意请绣娘花时辰来缝制的,而是去绣品铺子里买来现成,不合适的地方嬷嬷们立马给改。然而她们的喜气洋洋并没有转到秦瑶的脸上,要出嫁的女儿家反而含着泪水,看向镜中人。
“我想去瞧瞧大哥,你们就让我去吧。”她再次开口,可是回应她的全部都是摇头。
“诶呦,四小姐您这会儿可看不得那个。”
“知道您和大少爷感情要好,可您是要出嫁的姑娘,咱们不去,听话。”
“大少爷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不会让您过去,徐家的人若是知道您去看他,说不定会不高兴啊。”
才不会,徐长韶才不会不高兴,秦瑶默默地攥着丝帕,可惜她没法子和这么多嬷嬷们相抗。她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成婚的衣裳已经穿上,很漂亮,和长嫂、二嫂嫁人那天的样子很像。女儿家终有这样一天,她也逃不过去。
只不过她是万幸,可以嫁一个提前知道了模样并且情投意合的男子。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去给柳妈妈看看。”等头上的金凤戴上,秦瑶扶着喜台站了起来。她从未觉着头上这样重、发丝箍得这样紧,一想到成婚那天要穿戴如此活活熬一整天就提前浑身发紧。
这是任何男子都不能明了的悲凉,从此要离开娘家,成为别人家的少奶奶。离开这个家她就不是女儿,而是妇人。她要一步跨过火盆,也要一步跨入持家的门槛儿,从此相夫教子,收敛好自己的少女心境与喜乐。
好在,徐长韶他人是极好的。秦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好歹自己嫁了喜欢的人,他们是良配。
千斤拔步床的最里头燃着三个香炉,秦瑶一步步往里头走,小小尖尖的绣花鞋一点点往里挪动。听到脚步声的柳妈妈从昏睡中睁开双眼,除了听见小姐的声音,她也听到了阴兵的脚步声。
咯噔,咯噔,咯噔,已经到院门口了。
时候到咯,要走咯。
“妈妈。”秦瑶终于站到了奶娘的面前,“您瞧瞧,好看吗?”
柳妈妈睁开昏花的双眼,点了点头:“好看啊,终于瞧着这一日了,养女儿是艰难,从小就操心,操心十几年最操心的就是这一遭。如今我放心啦。”
秦瑶慢慢地往下蹲,由于她从小缠了小脚,根本就蹲不稳当。缠足的苦痛历历在目,柳妈妈总想偷偷给她解开缠足布,可每回都被嬷嬷们发觉,再给缠回去。终于她蹲了下来,拉着柳妈妈的手去触碰自己花苞般的面庞。
“这是凤冠。”她笑着哭了,自来女子嫁人都哭,从前秦瑶不懂,如今她什么都懂了,“徐家给的凤冠精致万分,价值百金。”
“好,好。”柳妈妈两只手伸过来,像贪恋金银财宝那样摸不够,实际上她哪里是贪恋银钱,而是从这凤冠的价钱上掂量着徐家对小姐的用心。
“这上头都是金凤,衣裳合适。”秦瑶又拉着她的手抚摸自己的胸口和肩膀。
“好,好。”柳妈妈用指尖判断针脚的细密,最后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时趴在床上的长毛白猫跳了下来,喵呜喵呜地叫了几声,晃悠悠的,朝着秦瑶的方向倒了下去。
就在它倒下去的瞬间,柳妈妈的手也从秦瑶的肩膀上滑落。
而此时此刻秦翎的院子里也响起了咯噔咯噔的声音,不单单是元墨和小翠听见,这回连秦翎都听见了。
他偏过头,瞧见两只乌龟正在奋力地往外爬。老龟的龟壳上伤痕累累,小龟如今也长大了。两条鲤鱼不安地游水,时不时地往外蹦一蹦,而那两条不被人喜欢的泥鳅仍旧缩在淤泥当中,还是不肯认主似的。
“元墨,把泥鳅拿过来,我看看。”秦翎最终开口。
元墨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多期望少奶奶这时候立马回来。听到少爷的吩咐他赶紧去搬:“您要看泥鳅做什么?”
“看看也好,别人都养不好坠龙,恐怕我也不能养好……但毕竟养过一场。”秦翎说。泥鳅被搬过来了,元墨干脆又把鲤鱼和乌龟拿过来,老龟已经站在了盆壁一侧,即将翻越出去。
可是这一回它没有了上回的力气,怎么都翻不出去了。
咯噔,咯噔,咯噔……声音越来越近,秦翎抬头看向续命绳,它宛如蜡烛芯子正在快速缩短,从四丈缩短成一丈。
“元墨,小翠,你们过来。”秦翎用一只手拍着秦逸,躺在床上的他双目清澈,语气自如,而且身上哪里都不疼了。元墨和小翠赶紧过来跪下,腰背深深地弯了下去。
“我走之后,不要为我守墓。”秦翎听着那催命的声音,阴兵恐怕已经收了柳妈妈的魂魄,也终于找到了这院里。
元墨和小翠低头不回,仿佛只要不回,主子就不会死。
“小言他是兔子成精,身边不能没有自己人,你们要跟着他走,生生世世,世世代代地跟随主子,替我好好照顾他。”秦翎攥着手里的香囊和金铃,气息慢慢地弱了下去,“我走之后,少奶奶不用替我守丧,我和他有休书,你们要劝他尽快走出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