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湿淋淋的披在肩膀两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看到的他,神情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恐慌。在他逐渐靠近她的时候,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的后面是溪水,脚底踩着水面,溅起水花。
速战速决的捕猎,过程中充满血腥残忍。毒牙触碰到食物的那一刻开始,属于人类的矜持抛之脑后,他只知道饿、饿、饿,因此啃噬的时候难免面部狰狞丑陋。
林樾在徐昭恐惧的眼神里,感受到空前的恐惧不安。他僵硬地停下脚步,垂着眼,鼓起勇气再次提起脚步来到她的面前。
“我感到有一点饥饿,蜘蛛的味道勾起我的食欲,我知道进食的过程,很难看。如果你觉得恶心,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不知被汗液还是血液打湿的额发贴着皮肤。额头的两颗蜘蛛单眼和属于人类的泪眼紧张地注视着她。
“你不要害怕我好吗?”
徐昭感到四肢有些僵硬。目睹林樾捕食的全过程,张开毒牙的时候,他面部属于人类的感觉消失殆尽,像是只完完全全的怪物,被本能的对于食物的渴求控制,甚至是有些残忍的渴求。
和蜘蛛进食的时候没有区别。不仅吸食被毒液化为液体的内脏,连蜘蛛的肢体也没能放过,用两颗平时笑起来带着点活泼的尖锐牙齿,残忍地捣碎蜘蛛躯体。
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怎么可能不害怕不畏惧呢?
徐昭捏紧拳头,指甲盖掐进掌心,以此克制面对林樾靠近时不由自主产生的颤栗恐惧。他的嘴边有黏液没擦干净,还未痊愈的胸膛再添新伤,白皙的躯体染的很脏。
“是……有点害怕,”徐昭不愿欺骗林樾,诚恳地说:“我没有见过你捕食的场景,说实话,有些难以置信。”
林樾抿着唇,一言不发。阴郁,还有啃噬猎物带来的兴奋,仍然残留眼底。面无表情地盯着徐昭,这具和怪物结合而成的怪异躯体,终于将邪恶恐怖和残忍,在徐昭的面前暴露了那么一点。
徐昭视线低垂,落在团成团扔在地面的脏衣服上。那幕场景虽然恐怖残忍,但起码证明林樾有捕食的能力,身为他的同伴,应该为他感到骄傲。
“想要立刻忘记刚才的画面,确实有些难以做到,不过……”
徐昭眨了眨眼睛,向林樾伸出只手,抬眼瞥他,他呆愣愣站在原地,仿佛被她那句害怕弄傻了,满脸的悲伤难过。
看到少年露出这样一副委屈的表情,徐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点害怕也抛之脑后。
她牵住林樾的手腕,是和溪水同样的清凉的温度,她牵着他走到溪水边,八只步足依次踏入水中,冲散了浮荡的蛛丝。徐昭挽起裤腿,小腿肚没入水中。弯腰捧着水洒在林樾的胸膛。
水流冲散血液和蜘蛛的黏液。
徐昭:“恐惧来源于很多因素。有你捕捉蜘蛛的时候,被它刺伤的担忧,有你进食的时候露出陌生表情的恐慌,还有怕你失去理智回过头来把我也填进肚子的忧虑……”
僵硬得像根木头似的林樾,终于动了。抬起手,轻轻捏住她捧着水的手腕,语气带着誓言般的郑重:“我不会伤害你。”
徐昭笑了笑:“嗯,我知道。可是,总有很多忧虑冒出来……”
林樾捏着她的手腕不松开,撇眼被水流漫过的大肚子,捏着她的手腕往水流的更深处走去,直到奇怪的蜘蛛下肢被彻底掩盖在溪流之下。徐昭面前的少年,宛若不曾受到迫害的正常人类,有柔软的头发,精致漂亮的面容,瘦削但是宽阔的肩膀,窄瘦的腰腹,再往下——是两条修长笔直的人类的腿。
“这样的我,你还会有忧虑吗?”
徐昭动了动唇,没有把肯定的话说出口。她不害怕了,更不会忧虑。因为面前的是她熟知的人,而不是未知的不知何时会失去理智的怪物。
藏起怪物肢体的林樾,眼睛盛着破碎的光点,捏着徐昭手腕的手,慢慢地转化为托举着,而他则弯腰,将面颊再次贴靠在徐昭的掌心,像是眷恋温暖的冬日小鸟,试探地迈进烧着暖炉的房内。
“我很抱歉,以怪物的躯体认识你。”林樾的眼泪滴落在徐昭的掌心。
……
溪边回来之后,徐昭很明显的感觉到林樾刻意隐藏他怪异的躯体。额发落下来,遮住蜘蛛眼睛,和徐昭说话的时候,总是趴在床边,借着床板挡住蜘蛛的半身,像是正常的人类少年那样,双手捧着脸颊,看向她的眼神仍旧柔软信任。
徐昭知道这样不好,可她说不出违心的话。她害怕林樾的蜘蛛身体,这是不争的事实。只能把希望寄予流逝的时间,在足够的相处时间后,可以习惯他的样子。
在草屋居住的期间,镇子里又发生了蜘蛛夜袭的事件。这次的尖叫声哭嚎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末日来临。徐昭坐在门口,遥遥望着远处幽暗的镇子,嘲讽地笑了笑——
只要在夜晚保持安静,就不会被蜘蛛抓走。那为什么这次不能保持安静,反而制造出喧哗的声响?
是没有外地人可以献祭给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