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十年前就被关在仓库里,并且他们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人鱼的眼泪。
人鱼的眼泪有什么用?
张静姝对于人鱼的眼泪毫无兴趣,令她耿耿于怀的是“十年前”。
人鱼生来是属于大海的,可是仓库不仅没有水源,甚至堆积着成箱的臭鱼烂虾,密闭的仓库仅有一扇小窗户,空气憋闷,程水南却在这样的坏境里生存了十年之久。
令张静姝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程水南经历了人类的最大恶意,却只是在初见的时候对她露出惊惧的神情,咬住手腕的那一口在今天跟张政比起来显然不足一提。
她见过很多遭受人类虐待的动物,在面对善意时下意识地反应是恐惧和不信任,它们往往要经过很久的相处才能化解对于人类的敌意。
可程水南的依赖和信任来得太快了。
张静姝望进程水南清泉似的干净柔软的眼睛。
她微不可查地叹口气,心想他实在是太单纯了,他看起来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她是坏人该怎么办?竟然在她说带他回家时没有丝毫犹豫,连连答应,像是怕她会反悔。
张静姝又觉得很庆幸,幸好程水南遇见的是她。
张静姝蹲下身子,她的脸上沾染仓库坠落的泥灰,脸蛋染得很是滑稽,眼神却明亮得足以媲美夜幕群星,她询问程水南:“我的车停在距离这里还有很远的位置,步行过去需要十分钟左右,你是想在这里等着我开车过来接你,还是跟我一起走过去?”
一起走过去,程水南就需要张静姝拽着他的手往前拖,过程难免会触碰到碎石。
张静姝不想用这样的方法加剧他的伤口,可是他看起来很胆怯,眼神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黏在她的身上,好像在害怕她突然不要他。
程水南的回答令张静姝微微意外:“我,我在这里……等……”
程水南完好的右手无意识地攥住绑在他腰腹的袖角,他使劲垂着头,从张静姝的视角,能看到他弯弯翘翘的睫毛像是蝴蝶扇动羽翼,他眨眼的频率渐渐加快,没过一会儿,那双黑亮的眼眸就溢满泪珠,在他的眼眶打转。
程水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给张静姝造成了麻烦。她只是随口询问,在他听来却像是天籁,没有丝毫犹豫就想要跟她回家,她一定为此感到苦恼吧……
一条什么都没有用的人鱼。
她只是出于好心帮他离开囚禁的仓库,而他却天真地想要跟随她回到她的家里。
她是想要把他留在这里,然后自己离开吧。
程水南难过地想着。
张静姝情不自禁地伸手揉揉他的头发。程水南下意识地躲开,意识到是她,露出歉疚的表情。张静姝并不介意,攥了攥被打湿的掌心,站起身:“那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动,我很快就来了。”
张静姝不知道他突然难过什么,她只想快点把车开过来,因此小跑起来。
程水南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夜晚的冷风吹过他的脸颊,扬起人鱼卷曲的长发,黑色的发丝随风扬起,他的心脏却随着张静姝远去背影慢慢下沉,直到沉入无边的空寂和黑暗。
伤口里像是藏了无数的刀片,随着时间的推移,齐齐涌来,他解开缠绕鱼尾的外套,抱在怀中,将半张脸埋入其中,浓郁的鸢尾花将他包裹着,他好像回到小时候熟悉的地方,是令他安心、感到温暖的气味。
汽车轰鸣的声音突然传来。
程水南睁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驾驶位上的张静姝,她朝着他笑起来,他感觉伤口的刀片忽然变幻了位置,朝着他的心脏扎去,轻轻地,没有令他不安和痛苦的伤口,是一种莫名的心悸。
程水南垂下眼睛,嘴角微微翘起来。
张静姝来接他回家了。
她没有抛弃他。
……
suv的好处体现出来了,内部的空间比轿车宽敞很多。
程水南的身体处于重伤状态,虽然有只完好的右手,这是有左手的衬托,他的右手的伤放在普通人的身上足够要半条命了。
张静姝费了好大的劲才把程水南抱上车后座。
她坐到驾驶位,回头看他:“你再忍耐一会儿,车里有食物,你想吃什么可以随便拿,我现在没有药,我先找个药店买些药物,我们再回家。”
程水南的鱼尾很大,鱼尾全都是伤口,张静姝没敢把它弯折起来,而是用抱枕垫在后座,让程水南枕着抱枕,尾巴落在座位上大半,剩下的部分自然地落在下面。她把前面的座椅往前调,后面空出很大的空间。
程水南仰面躺着,白皙的面颊涨红。
他嗅到车内的空气瞬间被浓郁的腥味取代,张静姝或许是因为着急,车速很快,遇到凹凸的地面有些颠簸,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的伤口在流血,不仅如此,干净的皮质座椅染上脏泥,被他枕在脑后的蝴蝶结形的抱枕未能幸免。
程水南很不好意思,他眨眨眼,还是决定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