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她抬袖擦净他唇边未咽下的水,才轻呼出一口气,替他将被角掖得不留一点会漏风的缝隙。
谢红药心中泛起不知名的情绪,她想克制住自己开口,只是待到反应过来,那句话已是问出了口:“青芙姐姐,你将来当真要嫁给沈寂么?”
谢青芙替沈寂掖着被子的手指便僵住,许久才回首去看谢红药。只见她倚在门旁,周身都沐浴着溶溶月色,见她望去,谢红药发出了一声轻笑,又问了一次:“看你的模样,竟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以为等到能利用的利用完了,你便会同他划清界限。毕竟……你应当还没有忘记,他接近你身边,为的是什么目的。”
谢青芙极想说出自己记得,自己还没忘记,只是话在喉咙口如同被卡住了一般。她无声的启唇,最后却仍旧是沉默。
“我……”她吸了口气,“我什么都没忘。所以我也还记得,他的胳膊是怎么失去的。”
“那是他活该,谁让他一直骗你,对你未用真心。”
“他用了……他一定用了真心。”谢青芙却反驳她道,“若是真的想害我,他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手臂来报复。失去一只手臂,他比谁都痛苦。”
谢红药默然,许久才摇了摇头,冷柔道:“其实我费力想让你清醒过来,又有什么用。你从来都是扎进一件事情里,便出不来的人。我只是不明白,我那一日明明曾经提醒过你,他没有可能只记起账册却不记起其他事,你也明白了我的话。你为什么仍旧将他留在身边,你真的不怕,他仍旧是在骗你吗?”
谢青芙听罢谢红药的话,却不再反驳了。今夜月色正好,初春的风仿佛都带着些花的冷香。她静默了许久,然后向着谢红药弯了弯嘴角,那笑容真诚浅淡,谢红药竟有片刻的恍然。
“红药,多谢你为我思虑。只是四年前与沈寂分开,我本来以为今生已经无缘再见。后来他重新回来,失而复得已是我命中的福气。他答应过,帮我,再也不会骗我,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相信,我想同他相伴到老,等到我也老到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们便扯平了。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已经是另一种福气,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种福气。”
“你当真……”谢红药摇首轻叹,回头看天边月亮,只见那明月旁镶着薄薄的毛边,光华敛了许多。
“我当真傻,是么?”谢青芙握了握沈寂的手,将他的手放回温暖的被子中捂好,方才踱到谢红药身边,与她一起看着那毛了边的月亮。
看了一会儿,她回身低首,一面将沈寂的房门拉过来,一面仍旧轻声的笑着:“我真希望,他有朝一日想起来了,也能同我一起装疯卖傻。这一生这么短,他又总是离开我身边,若将时间花在自责与仇恨上,这一生该有多可惜。”
房门阖上的那一刹那,谢红药回首望进房内,双目中霎时浮上了愕然与震撼,只是待她反应过来,门已“吱呀”一声关上了。
“你怎么了?”谢青芙望见她神色,轻声问出口。谢红药见她要伸手去推门,便将她的手拉住了。
“没事。”谢红药道,“我今日与张员外家的公子去了湖上泛舟。”顿了顿,她道,“他说再有一日,他便要离开景阳城,到潮州去经商。同他一起去的,还有沈寂。”
谢青芙垂眸不语,谢红药便同她一起走到了自己她的房门口。
“青芙姐姐,我还记得的。”谢红药说罢,倾身抱了抱她,“明日是你的生辰。沈寂若是已经不记得了,可要我告诉他?”
谢青芙并未说话,只是呐呐的动了动双唇。
半天,她的心中浮起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怅然感,唇角轻轻地上扬。
少女的声音像是清冷的烟,在月色洒落的夜里弥漫开来,教人徒增了几分惆怅。
“他知道的。不用别人告诉他,他也是知道的。”
☆、 浅粉·(八)
正月廿八这天的一大早,谢青芙便醒来了。
她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动,只是望了一会儿素色的帐顶,接着便重新又闭上了双眼。
谢府安静得吓人,即便是她的生辰也没有丝毫的不一样。让她想起十八岁那一年,枝头桃李开得繁茂,温暖的空气中净是芬芳气息。谢榛在景阳城风景最好的福瑞酒楼中替她办一场寿宴。宾客觥筹交错,向谢榛敬酒,楼外的花瓣被风一吹就飞了进来,落在新裁好的裙摆上。她郁郁寡欢坐在座位上,低眸将那些花瓣拂落在地上。
那些景象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般,再也看不清了,只能记起那时对谢榛的埋怨与心中忍耐,而他仿佛看不见她的痛苦,只是替她应酬着条件好的男子,仿佛只要有利可图,她将来过得怎么样他都不在意了。
想到此处,谢青芙猛地便张开了眼睛。她不能再想下去,愈是去回想,便愈是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傻子,旁人替她做了些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清,心中也无法明白。
梳洗完毕后,天色仍旧还早。谢青芙不想再回到憋闷的房中,便踱至旁边沈寂房门前,从树上摘了一片绿叶,一面下意识的揉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