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湿淋淋的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水,刚要从身旁的丫鬟手上拿过伞来自己撑着,一直藏在柱子后的半绿却已经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一只手上撑着把纸伞,另一只手拿着干燥的帕子。
“让我来,小姐,你的手上也受伤了。”
谢青芙微微诧异,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果然看见手背指节处有几处擦伤,大约是自己忍痛之时以手击地伤到的。半绿将谢榛带来的丫鬟挤到一边去,一面抹泪一面拉过谢青芙的手,将上面的水和血仔仔细细的擦干净。
“小姐,你说不准我跑出来制止,可是我……”
说着竟然就要呜咽着哭出来,谢青芙觉得头晕脑胀,但对着她一张焦急担心的脸偏偏没办法发出火来,只摇了摇头哑声道:“你出来不是跟着被打吗?现在我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别哭了,扶我回去。”
半绿一边答应着,一面抹了抹眼泪,搀住了谢青芙。冰冷的雨仍旧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落在积水上荡起一圈一圈小小的涟漪,谢青芙艰难迈步随半绿走上台阶,终于瘫坐在地上道:“……半绿,我们歇上一歇。”
“小姐,是不是痛得受不了了啊?”
半绿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但谢青芙早已痛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冷汗与雨水一起顺着脸颊流下,浑身湿冷,难受至极,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安慰她了。
“……别急,我歇上一歇……就能再站起来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谢青芙却很明白,她已经一丝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家里的家仆和丫鬟,他们不会来帮她。
自从三年前谢榛吩咐以后,这个家里的任何人都不会再来帮她了。
“小姐,小姐……”
耳边传来半绿有些惊慌失措的哭喊声,谢青芙张了张眼睛,想对她说别吵,让她再休息一下,下一秒,半绿却忽然发出了更大的惊呼声。
“小姐,是沈管家,沈管家……你张开眼睛看看,是沈管家!”
……沈管家?
这个称呼已经有三年不曾在谢家听到过。就连一个“沈”字,都变成了谢榛的禁忌,他甚至吩咐下人,将所有带沈字的书都挑出来,把“沈”换做了“谢”。谢青芙曾经在纸上写满了“沈”字,那时候她一边写一边哭,哭得双眼红肿,但哭完以后却又继续写。
只是不想,忘记了他的姓氏是怎么写的。
她想如果不能再见到他,记得他的名字也好。一生那么长,她要是因为太久没看到他,就忘记了他的名字怎么写,死后在九泉之下见到他,他也不会原谅她的。
因为想得太多,就连方才受家法的时候也在想,所以现在竟然就产生了幻觉么?
谢青芙努力的张开双眼,眨了眨眼,向着台阶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人撑着纸伞,脚步踏在圈圈涟漪上,缓步而来。
雨水淅淅沥沥,天地之间竟然像是忽然没有了外物一样。只有那人,他撑着素净的油纸伞,手指稳稳的握住伞柄,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她的心上。他的青衫单薄干净,他的脸庞清俊淡然,他的双眸清冷孤傲,像是藏了整个严冬的积雪。
清亮冰冷的雨珠顺着油纸伞的边沿落下,“滴答”一声落入地下的积水里。透过雨帘,谢青芙近乎痴迷的望着那人。然而明明是熟悉的人,但只望了一眼他的双眼,她就觉得心里慢慢的冷了下去,直到冷至麻痹,失去知觉,再也没有了思考的力气。
“沈管家,你回来啦?你是回来带小姐走的吗?”
还不等那人自己走过来,半绿已经哭着跑了过去,拽住了他的袖子。但只是拽了那么一下,下一秒就愕然的松开了。
原来那袖子里……竟是空的。
他竟然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虽然初时看不出来,但只要伸手一碰,便能发现里面是空荡荡的,灌了满袖子的冷风。
他只低眸看了看半绿的手指,随后将视线转向谢青芙开了口,声音是她熟悉的带着冷意的好听,只是三年不见,已经带上了冷漠和淡然。
“这就是谢家大小姐?”
半绿要哭不哭的笑容挂在嘴边,又带上了几分愕然,像是还来不及笑出来,就受到了惊吓,连惊吓的反应都还来不及做出来,又被人硬生生的堵了回去:“是……沈管家,你的手……”
男人几不可见的蹙眉,绕过呆怔着的半绿,一步步踏到了谢青芙的面前。有清冷的带着寒意的他的味道萦上她的鼻间,让她几乎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即使是在做梦,也不想再醒来。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梦。
无论是背上的痛意,雨水的凉意,还是他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并不是她以前做过的那些梦。他真的站在她的面前,只是他的眼神是陌生的,孤傲的,比刚认识他的时候,还要让人难以接近。
“大小姐,我是沈寂。”
那人说着,松开了手,任由纸伞掉落在一边。他低着头,直视着她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寒雪般冷寂的眸中映出她面色苍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