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烟这一路都没说话,面白如纸,走路都感觉发飘,旺泉搁后边儿想上前握她的手扶人,被庆俞拉住,旺泉眼还黏着她的手,倒规矩的弓着背。
沈清烟走了一段路,经过篱笆墙时,和荀琮等人遇见,他们显然才从学堂下了,今儿沈清烟没来学堂,都知道。
这些学生还私下猜测沈清烟像刘章那样,回家去再不来了,谁知她在族塾内晃荡,看起来还挺悠哉,这些学生都是士族子弟,腌臜龌龊早有见识,不禁就酸不溜秋嘀咕着。
“傍上小公爷果然就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连课也不用上了,逛园子呢。”
“可不是,当这族塾是他家的后花园了,还上什么学,干脆让小公爷金屋藏娇得了,省得累着这金贵的身子。”
他们的奚落声沈清烟都听不到,沈清烟只是茫然的往前走,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
然后她被一个人从后面撞了,撞的太狠,她脚步不稳,竟一下子趴倒在地上,地上都是石子儿,她的手被磕破,腰间的那块玉珏也因此砸下来碎成了两瓣。
沈清烟心底就像有根弦被折断了,她赤红着眼望着那碎掉的玉珏,忽然一抬头,正见荀琮幸灾乐祸的看着她讥笑。
“谁叫你走路这么慢,走的快只能不小……”
话没说完,他就见沈清烟从地上爬起来往他跟前冲,握着小拳头朝他脸上挥。
荀琮这人横惯了,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堂,只有别人敬着他的份,从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沈清烟这一下倒让他愣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小拳头就打到他脸上了,随后便是她发疯似的对着他一顿锤。
其实她手头力气小,打在荀琮身上跟挠痒痒没区别,甚至她手指肌肤绵软,荀琮被她打的发懵。
在场的众位学生也呆住了,实在没料到她敢对荀琮动手。
荀琮被她打烦了,要伸手掐她手腕,庆俞将两人隔开,微弯着背道,“荀二公子。”
荀琮磨了磨牙,只得放下手,目光凶恶的瞪着沈清烟,只是沈清烟看都不看他一眼,蹲回到地上,颤着手将碎掉的玉珏捡起来,慢慢涌出来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那两只眼红的像兔子,凄婉苦楚,荀琮覷着她,不经意时见着她手破了,才意识到可能是刚刚那一摔,这贱兔子伤了手,才发疯咬人,他忽觉得跟个动不动就哭的娘娘腔一般见识属实没意思。
他大步绕过沈清烟走了。
其余学生没热闹可看,也都纷纷散去。
是时,扫墨远远从族塾的正门进来,庆俞一见他人,便知顾明渊的意思,得带沈清烟回静水居。
庆俞弯身跟沈清烟道,“沈六公子,您随小的回静水居吧。”
沈清烟蔫头耷脑起来,脸上的泪勉强止住,起身要跟他走,旺泉却拦住他们道,“少爷已有小半日未进学堂,总得让他回去温书,要是缺课多了,老爷问起来,少爷得挨罚。”
“小公爷勉强也能称一句是沈六公子的先生,有小公爷在,沈六公子缺不了课,旺泉兄弟不?????用担心了。”
庆俞是笑着说这话的,话落冷了脸,旺泉连忙道着是,弯着腰退到后头,沈清烟便随着庆俞一起回了静水居,那旺泉也跟着。
直进了静水居,她被安顿在顾明渊屋内,这时顾明渊还没回府,她一个人抱着手里的碎玉呆坐了足足小半个时辰,雪茗陪在她身边,瞧她脸色不好,问都不敢问一句。
直到顾明渊下值回府,庆俞与他说了些沈清烟的情况。
顾明渊还穿着官服,进房后没先惊动人,兀自更衣后,踏着步子走至她面前。
屋里静的什么声儿都听不见。
“你和荀琮打架了,”顾明渊陈述道,眸光凝视在她脸上,她在来时就哭过,眼睫上还落了水雾,面色惨白,粉润的唇也失去了色泽,她缩在那儿,失了活气,像个精致的假人。
顾明渊没等来她回话,见她手上有伤,跟雪茗道,“你给他上药。”
正待他准备进隔房,把这里让给她。
“……表兄,”她的嗓音轻细而低哑。
雪茗擅作主张的没有听他话,悄悄出了屋子,避开旺泉缩旁边抱厦里去了。
顾明渊垂着眸,蓦然挪步,身后的小影子跟着他进了内室,木木愣愣的爬上象牙金丝软榻。
顾明渊找了药膏欲给她涂伤口,她缓缓仰头瞅他,脸上有未干的泪痕,“我姨娘没了。”
她姨娘没了,以后再也没人会像姨娘那样疼她,她成了没有娘的野孩子。
顾明渊抿紧薄唇。
沈清烟开始哭泣,眼泪落在绒毯上,晕染出一片水迹,她的脸都哭红了,眉头皱着,鼻尖通红,她抖着肩膀,毫无一个公子该有的体统,她像是被强硬剥离母兽怀抱的幼兽,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赖。
尚未长大,就要被逼着独自舔舐伤疤。
可她这样的无能软糯。
她站不起来。
她需要有人给她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