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咱们圣上不言鬼神?唉,可若这世间当真没有妖邪,我们看到的杀不死的敌人,又是什么呢?”
前桥突然想起从南郡回京后,还有件事被她忘了,就是圣乡重修真嫄庙宇的事。但即使她没有忘,那个节骨眼也不是开口的良机。
当初皇姊用了十年移风易俗,明面上是消除先帝冗祠的积弊,将财富从神庙转移到国库,实际上是消除人们心中对“天命神授”的执念,让魏留仙的支持者孤木难支。她的确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十年来思想阵营上的沉寂,也给了异端可乘之机,此时此刻,前桥在军中留意士兵们的想法,以为听到的会是“不怕对方有妖邪,我们有真嫄护佑”云云,然而不是,没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就连像陆阳那般愚蠢地笃信神明之人,都寥寥无几。
“神明无佑”,她们将这句话挂在嘴边,并非否认真嫄存在,只是觉得真嫄不会再眷顾遗忘了神明的子民。这十年来,由偷偷祭祀,到省俭流程,再到仅在心中礼拜,“神明无佑”与“神明不存”的差别已经几不可见了。这变化在十年间沉默地上演着,仿佛无害,但当问题一夕爆发,才发现克服恐惧的坚定信念都已荡然无存。
信念的缺失是可怕的,民众或许有对圣上英明的信任,但那终究是对能力的评价,一旦不可抗力参与其中,对人力的信任竟然脆弱得不堪一击。
但好在,对方的态度有一种诡异的暧昧,荆国以守待攻后,兴梧叛军并未利用先机一鼓作气,而是派来一名使者,说要与荆国储君谈谈。
来使穿的是奉阴婆祭司的袍子,说的却是荆语,一开始她们以为这是老月豺派来的,可那人道:“我不代表国君,只代表神明,是我们的神想见荆国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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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阴婆……想见我?”前桥的脑子里写满了困惑,“你确定是‘神’想见我?”
对方点头,前桥更加困惑了:“你们的‘神’,竟然可以见到面吗?”
这该不会是装神弄鬼吧?
按照常理而言,战前谈判是为表友善,点名见她也是出自尊重,可前桥因为这打破神人之分的邀约,莫名其妙地袪魅了。按说奉阴婆对标真嫄,都是民间信仰,应该存在于偶像和泥塑中的,怎么还能见上面?这样的神还算神吗?……有点跌份儿啊。
西部战火焦灼,北部又人心不齐,前桥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心思——她对这个自称为神的家伙充满好奇,甚至盖过了未知的恐惧。
两方会面地点设在对垒的阵前,一个草草搭就的帐篷内,前桥与严珂、赵熙衡代表荆国的两方势力到场,旁边是负责防备万一的凝云堂人,兴梧方面的谈判人也是三个。
老月豺和一个梧国打扮的汉子一左一右站着,将一位身着黑袍、打扮古怪的人夹在中间。
说它古怪,是因它的罩袍很大,帽子遮挡了五官不说,还把四肢完全盖住,让它好像是飘着进门的。黑色罩袍下是瘦削的身材,从肩膀到下摆,几乎垂直着切到地上,完全没有弧度不说,也丝毫看不出传说中奉阴婆“慈祥老妇”的模样。
老月豺立在那,似乎也对这黑袍人有些畏惧,一向在阵前耀武扬威的他竟然不主动开口,反而是那黑袍人冷冰冰地向她招呼:“终于见面了,魏留仙。”
它说的仍是荆语。
“这是储君殿下,不可直呼名讳。还未请教你……”
严珂看上去也不信这人是什么神明,估计拿它当装神弄鬼的祭司,可那“奉神”不理会严珂,自顾自对前桥道:“从前一直想和你聊聊,谁知你对我太过警惕,不仅不见我,还杀了我不少信徒。”
前桥莫名其妙地看着它,问道:“你到底是谁?”
“奉神”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奉阴婆’本尊。”
前桥仍怀疑着打量它,就连赵熙衡都不相信,扭着头想看它兜帽下的脸,未果后脱口而出:“得了吧,你是个男的吧?”
所谓的“奉神”并不搭理前桥以外的人。
“曾经我想让手下帮你,却一直被你拒绝,这样也好,有时不逼到绝地,就不知雪中送炭的可贵……我猜你们很为战事头疼吧?”
不待前桥回答,“奉神”的肩膀蓦然一抖,好像哪里的筋不对劲那般抽搐着,一名梧国士兵随即上前,举起武器,不由分说地向前桥袭来。
当面刺杀荆国储君?此举简直把严珂等人视为无物,在严珂抽出武器的同时,凝云堂人也纷纷闪出,将来者逼停。赵熙衡用未受伤的手挡在身前,对老月豺道:“不是说要谈吗?这是什么谈法?”他的话依旧被忽略,老月豺皱着眉头盯着梧国士兵,豺眼中似乎含着厌恶和畏惧。
那梧国士兵被剑尖顶着,仍在前进,严珂突然道:“妙令主小心幻术!此人会变换面目!”一旁的妙蔚听了她的提醒,几乎毫不犹豫将刀刃切进他的肩头,可那人叫也没叫,不知痛苦般向前走去,转眼来到赵熙衡面前。
“这人怎么回事?”
他的疑